清泉生物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學官菲爾·雷諾茲是個體面人,這份體面主要體現在,即使他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的老同學會穿著警服,帶著另外兩個警察一起來拜訪他,也還是保持著微笑,將三人領進了大樓25層的接待室。
這間接待室位于清泉公司自建大樓的東北角上,整個房間被一人高的弧形落地玻璃環繞,即使是站在門口,也可以輕易地俯瞰到距離數十米之下的地表。
哪怕是沒有恐高癥,盧克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將視線轉到正門的方向,不讓玻璃墻之外的景色分散他的注意力。
“所以說,你是為了斯蒂芬·霍爾的死而來的?”
菲爾·雷諾茲深情款款地望向希爾達,眼神黏膩得讓她身后的伊凡組長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真是令人傷心,我還以為,你是終于想起了我這個老同學,專程來找我敘舊的呢。”
和表情管理有些失控的伊凡組長相比,希爾達要顯得鎮靜得多,不清楚她是早就在盧克的影響下,習慣了他人在自己面前的戲劇化表達,還是壓根不在乎對方是在說些什么,總之,她保持著公事公辦的態度,連語氣都沒有波動一下。
“是的,我們懷疑斯蒂芬·霍爾的死亡,可能會與他直接主管的生物質能轉化中心業務有關,警方需要對他的辦公室進行檢查。”
“那你們有搜查令嗎?”菲爾·雷諾茲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明知故問道。
“你真的需要的話,我也不是弄不到那東西,無非就是多一些麻煩的環節罷了,”希爾達沒有退縮,反而把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升級了一步,“只是,我想貴公司的董事會與股東們,都不會想要在官方媒體上看到,清泉公司因為污物處理部門主管的死亡而接受調查吧。”
“據我所知,阿卡姆市生存協會的部分成員已經注意到了他的死亡,并且開始了新一輪的生化危機演練。”
“讓你的人去做一次市場調研吧,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市面上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民用防化設備,都已經被他們搶購回家了。”
“謠言這東西,一向是跑得很快的,如果斯蒂芬·霍爾的死亡真的與他負責的相關業務無關,你應該盡快批準我們進入公司進行調查,并想辦法推進案件的結束。”
“畢竟,你也不想讓公司的股價,因為這種捕風捉影的陰謀論而受到影響吧,到了那時候,就算是FDA和EPA里有你們的人,再想做些什么也來不及了。”
盧克趁熱打鐵,發出了一聲感嘆:“想想你手里公司原始股的價值吧!”
希爾達的發言利用了心理學上所謂的“社交交換”理論,即站在對方在意的地方,進行平衡的利益交換,以避免雙輸的結局。
果然,在她傳達出了已經有人在利用斯蒂芬·霍爾的死亡攻擊清泉公司的暗示后,接待室長桌對面的菲爾·雷諾茲臉上得意的神情消失了。
“那群只知道傳播陰謀論的鼴鼠……”他直接罵出了聲。
看來,阿卡姆市生存協會已經不是第一次給清泉公司找麻煩了,可他偏偏又拿這群在郊區挖地洞、囤積壓縮餅干和飲用水的生存狂沒有辦法。
菲爾·雷諾茲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假裝并不在意的咳嗽了兩聲,然后轉化了話題:“咳……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可以授權你們進入公司進行調查,但前提條件是,警方的調查必須在公司法務的陪伴下進行,并把調查到的信息,和我司進行同步。”
“一切要留在紙面上的案件資料,都要先接受我方的審核,之后才能留在檔案中。”
希爾達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沒有問題。”
……
“你怎么看?”走出那間刻意被打造得有些嚇人的接待室后,希爾達問出了聲。
“我想打掉那家伙的門牙。”還沒等盧克回答,伊凡組長就先插了話,看得出來,他十分厭惡這位一直在裝腔作勢的高級管理人員。
“……”這并不是希爾達想要聽到的答案。
“很明顯,他想睡你。”盧克語不驚人死不休,成功地為自己的腦門贏得了希爾達的一個爆栗。
“啊?”伊凡組長并沒能跟上兩人的對話節奏,張大了嘴,發出一聲驚疑的語氣詞。
盧克只好先為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上司做一番解釋:“這場會面的結果,恐怕在清泉公司的高層得知了斯蒂芬·霍爾的死亡后,就已經被確定了下來。”
“不管今天來找他們的是什么人,是希爾達、是瑞瓦爾局長,還是只有我們兩個,最后的結局都會是一樣的,清泉公司會允許我們在內部進行有限度的調查,并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警方公開調查的結果。”
“所以,不管我們怎么去查,那個生物質能轉化中心都不會有問題,就算它曾經存在著什么問題,那個問題也必須與斯蒂芬·霍爾的死亡無關。”
“至于那位首席科學官的表現,就純粹只是他個人在賣弄風騷罷了,看來,希爾達在大學的時候,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創傷,以至于過了二十多年,他還要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來進行彌補。”
“關于這一點,我個人的建議是,讓他前往蘭道爾心理健康康復中心掛號就診,我在老杰夫的論文資料里看到過類似的診療案例。”
還沒等希爾達給盧克的頭上再添上一個大包,樓層電梯的門,就在三人的面前打開了。
一個身穿平價西裝的年輕人從電梯中走了出來,從他胸前懸掛著的工牌來看,他正是菲爾·雷諾茲口中的那位,即將陪伴他們檢查斯蒂芬·霍爾辦公室的公司法務。
“你們好,請跟我來,霍爾先生的辦公室在12A層。”他沒有和盧克三人進行過多的寒暄,而是直接伸出了手,指向了電梯的方向。
盧克剛要邁出腳步,卻突然又停了下來,他覺得,面前的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律師,看起來有些眼熟。
“啊!你是……那個誰來著?”他下意識地詢問出聲。
在前面帶路的年輕法務已經轉身進入了電梯,用一只手按住了控制面板上的開門鍵,他的身體側傾著,客氣地向盧克點頭致意,做起了自我介紹:“亞伯·愛迪文,我是朱利安·畢肖普的課堂論文代寫人。”
盧克恍然大悟。
在大學時期,他曾經為了每堂課20至25美元的費用,多次給朱利安代課,而眼前的這位法務人員,正是當時法律系課堂上的助教。可以說,如果沒有盧克和眼前的這位愛迪文學長,朱利安恐怕早就被密大掃地出門了。
“你不是說,你在清泉公司沒有人脈嗎?”還沒等他跟進電梯里,湊上去套套近乎,一旁的伊凡組長已經發出了一聲疑問。
“我當時又不知道他在這里。”盧克下意識地反駁道。
已經跟在亞伯·愛迪文后面,走進了電梯的希爾達再次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咳咳”的聲音,提醒這兩位心理年齡加起來恐怕都沒有她鞋碼大的同僚,現在并不是閑聊的時候。
而站在電梯控制面板前的亞伯·愛迪文,就好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一樣,一直保持著微笑,那根手指也一直按在電梯的開門鍵上,沒有一絲動搖。
‘這家伙,也不是一般人啊……’盧克在內心發出一道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