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兄弟的交鋒不過是除夕前夕的一隅不起眼的微波，蒙族三王子在朝會上奉上蒙王降書，替蒙王求娶天朝上國嫡公主為王后，愿永世稱臣。

這一個消息宛若一道驚雷，炸響在大宴京都的上空。

云宴安下朝的時候，朝服都沒有換，徑直來了謝府，告訴了姜攬月這個消息。

“你說什么？”

姜攬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三王子今天都有四十了吧，那蒙王還喘氣兒嗎？”

云宴安頓了頓，“蒙王今年六十有二?！?

“當今皇上只有二子一女，所以，蒙王想要求娶三公主？”

姜攬月想到那個張揚明媚的公主，前些日子還告訴她，她是大宴朝最尊貴的公主，她的夫婿不必尊貴顯赫，只要隨她的心意就好。

可如今沒過多久，一封降書，瞬間就要讓她的婚事成為國事，讓人沒有一點招架之力。

命運往往就在最順遂處撥弄人心，讓人措手不及，且無能為力！

姜攬月知道云宴安來告訴她這個消息，那皇帝便是屬意三公主嫁了。

可那蒙王就算是草原雄主又如何，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一個含苞待放的花蕾，京都溫軟之地泡大的嬌弱姑娘，怎么能適應得了草原茹毛飲血的日子。

“為什么？”

半響，姜攬月聽到自己的聲音木木的。

三公主，以前她們只見有踽齷，三公主為了嘲諷她，甚至幫姜傾城壓她一頭。

但后來，三公主知道姜家那一家子做的惡心事，幫她出氣，甚至在太后為難她的時候站在她身邊。

這樣一個敢愛敢恨，勇敢鮮明的女孩子，她有些不敢想，她去了草原，枯萎的樣子。

“因為，沒人希望再打下去?！?

云宴安想到今天朝會上那些人的嘴臉，嘴角溢出一絲嘲諷，“十幾年前，北疆一戰，失了十幾萬將士，那些人是云家的精銳，因為朝中有人授意，監軍陣前反水?！?

“將又累又餓的云家軍關在蒙庭的鐵騎之下，后來一封血書將云家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從那個時候大宴邊軍就走向了積弱，之后謝老將軍臨危受命去北疆練兵，謝家取云家而代之成為武將之首，謝老將軍為人忠肝赤膽，他支持陛下削弱世家，撬動了那些人的利益?！?

“之后便是北疆兵敗，十幾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

“好在謝家有你小舅舅，帶領剩下謝家軍乘哀兵之勢打贏了蒙庭，但同樣如今在草原上拉來陣勢的謝家軍縱使有你的錢糧支持，也撐不了多久?！?

所以謝淮與才會放蒙庭的使團進京，所以蒙王才敢提出求娶大宴皇帝的女兒。

皇帝成了蒙王的老丈人，如此一來，面子也有了！

而這一切犧牲的只有一個人而已，代價已經很小了。

可是姜攬月卻說不出來這般權衡的話，她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勝了，就算不嫁三公主，蒙庭一樣得稱臣。”

姜攬月語氣晦澀。

敗者割地賠款和親，為何勝者也要如此？

云晏安沉默了一瞬，“因為他們覺得這是榮耀！”

“呵！”

姜攬月閉上眼睛，沉默下去。

這一瞬間她有些茫然，上輩子她在謝家后院茍延殘喘的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活下去，問一問姜家的人為何要這么對她。

可當真從那冗長痛苦的回憶中剝離出來，她發現雖然父兄不愛她，但她的小舅舅，她的外祖母外祖父從未拋棄她。

她好像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她不想困住自己，她想要保護好想保護的人。

可當謝家傾頹，當謝薇進宮，當聽到三公主要和親的消息，心底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姜攬月陷入茫然之中，眼神盯著面前的方寸之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

忽然，眼前出現一雙黑色的靴子，肩膀上傳來不容拒絕的力道，姜攬月順著這股力道貼在了云宴安那略帶冷意的朝服上。

云宴安什么也沒有說，但此時這個無聲的依靠卻讓姜攬月那茫然不知所顧的心有了?？康牡胤健?

她靠在云宴安的身前，心里那些郁氣悵然，一瞬間好似有了發泄的口子。

“云宴安，為什么，他們真該死??！”

“都該死！”

“蒙庭矗立草原，難道他們不怕蒙庭卷土重來嗎？”

“為何要打壓武將，沒有武將在前方沖鋒陷陣，哪有他們在后方的奢靡。”

“云宴安！那個時候，你多疼??！”

“云宴安，你別死好不好，你別死！”

大宴積弊已久，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話也讓云宴安心中有些發堵，眼底的寒霜裹挾著熊熊的怒火，好似要焚干凈這一切。

他緊緊的摟住懷中的人，承諾般說道：“放心，我不會死！”

便是為了你，我也不會死！

姜攬月失態也不過是一時，待海棠進來說梅紫蘇請他們兩人過去說話，便換了一身衣服跟云宴安一起去了書房。

謝家的書房原是給爺們用的，只是如今謝淮與在北疆，這書房就被梅紫蘇用來處理事情了。

此時梅紫蘇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后，手里捏著一封信，看見兩人過來，將手中的信遞給姜攬月。

“你小舅來信?！?

姜攬月接過來，云宴安也湊了過去。

梅紫蘇請云宴安一起過來，便是沒有瞞著他的意思，只是她看著云宴安快要貼到姜攬月身上，不禁正襟危坐，輕咳一聲。

云宴安動作一頓，身子微微往后移動了一下，不過還是沒有離得太遠。

梅紫蘇氣笑了，“云將軍，信就在那里，跑不了?！?

云宴安直起身子，面不改色，“小舅年關來信，想必是有要緊事，宴安一時情急，還請大舅母勿怪！”

這就改口了？

梅紫蘇：“……行了，你們什么看法！”

姜攬月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機鋒，她收起信，眼中帶了一絲激動，“小舅舅說蒙王召回大王子，欲立大王子為王，若是三王子知道這個消息，我們運用好了，這親，可以不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