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脫力地倚著門，平復著雜亂的呼吸。

與此同時，身側的石門轟然倒塌。

溫憫側過臉，目光迎上進門的祝承。

“師尊！”祝承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目光急急掃過她全身，看見她似乎沒有受太重的傷，這才放下心來。

她的臉側沾上裴缊的血，此刻粘上幾縷發絲。

溫憫抬手擦去臉上溫熱的血液，又扣住祝承的手臂，一面借力撐住自己的身體，將要邁步時，又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尸體，這才往外走去。

“放心吧，沒什么事。”溫憫聲音有些干澀，“先出去。”

“等等，師尊。”祝承停住腳步。

“還有什么……”她話還沒說完，只見祝承順手拾起地上的冰晶，又折斷一根枯藤，尖利的冰晶削過多余的雜枝，藤蔓在指尖纏繞幾圈，變成一根木釵。

祝承一手輕輕握住她的發絲，隨手一勾，將溫憫散落的發綰在耳側。

“好了。”

溫憫側目看了看綰住的發，又微微彎起唇。

這一路上兩人都各懷心事，不知過了多久，祝承才終于打破沉默。

“師尊，你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他聲音有些嘶啞。

溫憫腳步頓了頓，才淡淡答道：“我沒有把握殺他。”

“既然沒有把握，就更應該讓我留在身邊才是。”祝承大跨步往前，擋住她的腳步，“師尊，你一個人進去，我很擔心。”

“你在身邊，會讓我分心。”溫憫嘆了口氣。

“師尊……”祝承眼神暗下去，“你先前出去，是同雁舟衡一道，如今又將我推出去。我對師尊來說，就真的沒有半點作用嗎？”

溫憫一怔，正要說話，祝承接著道：“我有刻苦練功，就算這樣，師尊也還是覺得我同他們所說一般，毫無用處，只是個拖后腿的累贅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憫沉默了片刻，“他和其他人不同，絕非尋常魔修可比，稍有不慎，就會丟了性命。”

話音剛落，手臂被扣住，她被祝承用力往身前一拉。

溫熱的柔軟落在唇角，緊接著傳來一陣刺痛，微弱的血腥味自唇齒間彌漫開。

溫憫悶哼一聲，用力推開他，皺起眉：“你……”

祝承居然咬她。

祝承仿佛才回過神來，眼中的一點晦暗褪下，他垂下眼：“對不起，師尊。”

“但……師尊，”祝承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腕，仿佛隔著肌膚在感受她的脈搏，他垂著頭，發絲掩住的眼角泛紅，“就算是死，我也想和師尊一起。”

溫憫抽出手，想要推開他，手落在肩上又停住，只是輕輕按了按：“不要胡說。”

“師尊，”祝承聲音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沙啞，“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也是唯一親近的人了。”

“不管發生什么，我都不想讓你一個人涉險。”他抬起眼，目光閃了一下，“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死。”

溫憫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心跳猛地停滯。

她與祝承視線相對，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絲猶豫。

他是認真的。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他沒有開玩笑，如果溫憫死了，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死去。

她忽然意識到了最初那一次任務由成功變為失敗的原因。

溫憫任務完成，脫離世界，在這個世界的身體自然也就死去，而祝承或許真的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忽然死亡的……

難怪任務不成功……

可是那之后呢？

祝承抬起手，輕輕替她將落下的一絲發綰到耳后。

分明是親昵的動作，她卻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溫憫不自覺地退開一步。

祝承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怔地看向她。

溫憫垂眼，轉過身快速往外走去：“別說這些了，快走吧。”

走出冥山口時，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見到兩人出來，一眾人頓時涌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喊著師尊。

“師尊你有沒有受傷？”

“師尊里頭怎么了怎么噼里啪啦的誰在放鞭炮？”

“師尊……”

溫憫揉了揉額角，把冒出來的頭一個個按回去，一抬眼看見雁舟衡正正地看過來。

遇上溫憫的目光，他眼神閃爍了一瞬，卻沒躲開，只是站在原地。

不知為什么，被他這樣的眼神看著，溫憫莫名有些心虛，反倒是先別開了眼。

“沒什么大事，回去吧。”

夜色正濃，此時練場為數不多的幾個勤奮弟子也全都回去了，一路穿過去暢通無阻。

竹影搖曳，投在地上的細長黑枝猶如鬼魅般輕晃，后山空無一人。

溫憫盤腿坐下，倚著墳邊的梨樹，將手中的燈放在腳邊。

刻刀在手中轉了一圈，落在木塊上，劃下重重一筆，撫去木塊表面的一點碎屑，細細雕琢，不多時，一點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刀下。

平直的唇，微微揚起的眼，不甚深刻的五官。

與拿著刻刀的人已有三分相似。

今日與祝承這一談，她發覺此任務是死局，若是任務成功，她便不得不脫離世界死去，而祝承一旦隨她而去，任務就會失敗。

唯一的辦法是……

再留下一個溫憫。

就像雕刻雁舟衡那般，一點點雕刻出一個溫憫。

只是她終究不是江遇晚，或許無法雕刻出一個精細的傀儡，但在任務判定結束后的驗證期內能騙過祝承就足夠了。只要任務能成功……

她手中動作忽的頓住。

系統抹去了她大部分的無關記憶，為什么一定要完成任務，她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里記得，自己必須要完成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

風起，伴著葉片的脈搏融進黑夜中，沙沙作響。

“溫憫。”

一個冷淡的男聲響起，溫憫手一抖，刻刀扎進掌心，滲出血來。

但來不及管掌心的刺痛，她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木塊往身后一藏，抬起頭，正正對上雁舟衡。

昏暗的燈光映在他眼中，原本淡灰色的眼變得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緒。

“你來這里做什么？”溫憫壓下心虛，面色自然地問他。

“……我來找你。”雁舟衡沉默了片刻，微微俯身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