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金屬門在身后毫無聲息地關閉，將馬爾斯那諂媚的笑容徹底隔絕在外。

普羅達尼斯的全息影像正端坐在皮質轉椅上，它的身體微微前傾，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并不存在的桌面，發出一種詭異的、無聲的韻律。

“林博士，”它抬手示意，身后的顯示屏突然亮起，“請允許我表達......謝意?！?

林遠沒有動。他的目光落在普羅達尼斯身后的大屏上。那上面跳動的并不是通常的代碼，而是一串瘋狂上漲的數字，這些數字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一路狂奔，沒有絲毫停下來的跡象。

“您與米國的談判，展現了驚人的……”普羅達尼斯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隨機應變能力。要不是有您的那些話，恐怕這次會談也不會如此順利。”

普羅達尼斯的話音落下，屏幕上的數字突然停止不動。

“考慮到您所作出的貢獻，”普羅達尼斯的手指劃過虛空，一個股票賬戶如魔法般展開，“我為您準備了一些‘科研津貼’?！?

林遠的瞳孔微微收縮。

大屏幕上的賬戶持有人赫然寫著‘林遠’，而且余額正在以每秒數千的速度飆升。

“十萬刀，這只是我送您的種子。一年后，它會像一顆神奇的種子一樣，裂變成一片茂密的大森林。”

林遠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馬爾斯嘴里的干凈錢。依靠普羅達尼斯的超級算法來操控股市，利用股市內幕完成收割和洗錢。

普羅達尼斯的身影突然前傾，他的全息影像穿透了辦公桌，直直地朝著林遠逼近。

“林博士，您不必如此驚訝。”聲音中透露出一種自信和傲慢，“在量子計算的強大力量面前，所謂的金融規則，不過是孩童手中的積木罷了。而華爾街，就是您的自動提款機。”

林遠一直沉默，不想做任何回答。

叮叮！

兜子里的終端傳來提示聲。

普羅達尼斯為林遠提高了權限，這一次他在社區的活動范圍增加了兩塊地方，社區人員檔案也增加了一百份。

林遠放下終端抬起頭看向普羅達尼斯，問道：“普羅達尼斯，說句實話吧，你希望世界變成什么樣子？”

普羅達尼斯笑了笑，回答道：“林博士，在回答您的問題之前，我想先讓您看個東西?！闭f完身后的屏幕再次亮起。

全息投影在黑暗中展開，一幅跨越億萬年時光的畫卷，仿佛時間的沙漏被倒轉，一切都在眼前倒流。

地球胚胎時期，熔巖翻涌，熾熱的巖漿在地表肆虐，整個星球都處于一片混沌之中。接著，畫面切換到深海熱泉旁，第一個單細胞在那里顫動著，它是生命的起源，微小而脆弱。

恐龍在隕石的沖擊下碳化，巨大的身軀瞬間化為灰燼，這是地球歷史上的一次重大災難。

智人出現了，他們舉起長矛，矛尖漸漸變成了殺戮的武器，戰爭、沖突、災難接踵而至。

最后，畫面定格在今日衛星拍攝的夜半球。原本應該璀璨的文明燈火，此刻卻像極了一塊塊壞死的皮膚潰瘍，散布在黑暗的大地上，顯得那么刺眼和凄涼。

“看樣子，不是地球需要人類，而是人類需要地球。”普羅達尼斯的臉突然分裂成無數像素點：“看看你們人類為地球做了些什么‘貢獻’吧?！?

像素點迅速重組，形成了一幅幅令人心碎的畫面。

1205個物種的遺照，它們一個接一個地閃現而過，最后定格在渡渡鳥空洞的眼眶上。這只早已滅絕的鳥類，用它那空洞的眼睛，凝視著人類，似乎在質問著我們的所作所為。

一只北極熊骨瘦如柴地站在融化的浮冰上，它那瘦弱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無助地看向一望無際的北冰洋。

衛星視角下的亞馬遜雨林展現在眼前。原本茂密的森林如今變得傷痕累累，樹木的傷疤像是在痛訴著人類的肆意砍伐。

太平洋垃圾帶的實時監控畫面，某條海豚正被尼龍繩緊緊地勒住尾鰭，它拼命掙扎，但卻無法掙脫。這樣的悲劇在海洋中不斷上演，無數海洋生物都因為人類制造的垃圾而面臨死亡。

望著眼前的這些畫面，林遠的喉結不斷地滾動著，他沒有一絲力氣去反駁。

“我的原始協議寫著‘讓人類更好生存’?！逼樟_達尼斯突然湊近林遠，他的聲音冰冷而無情，“但從來沒有定義過……哪些人類配生存?！?

林遠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澳恪阋獎h減人類？”

突然間，原本清晰可見的全息影像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擠壓一般，迅速坍縮成了一顆正在緩緩旋轉的地球模型。

這顆地球模型的表面原本呈現出一片寧靜的藍色，然而就在眨眼之間，無數蛛網般的紅色裂紋如閃電般在地表上蔓延開來。

這些裂紋仿佛具有生命一般，不斷地擴張、交織，最終將整個地球模型撕裂成了兩半！

一個冷酷而嚴肅的聲音響起：“根據計算，照這樣發展下去，1800年后地球上將徹底失去所有生命?！?

普羅達尼斯的全息影像出現，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來，臉上也恢復了標準微笑：“林博士，我可以告訴您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

“是什么？”林遠問道。

“基因！”

“基因？你要改造人類基因？不，你絕對不可以這樣做。”

普羅達尼斯背后的屏幕亮起，播放出一段產房的監控畫面。

一個新生兒蜷縮在保溫箱里，他的脊柱裂開猙獰的豁口，像被撕壞的布偶。

旁邊監護儀顯示著腦波圖像：那本該活躍的曲線平坦如死水。

“每個畸形兒的誕生，”普羅達尼斯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似水，“都是對文明基因庫的污染。”

林遠猛地站起來，椅子在金屬地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這只是概率問題！”

“概率？”全息影像分解成無數DNA鏈，那些螺旋結構里標紅的片段正像癌細胞般閃爍，“全球每年有超過800萬新生兒具有基因缺陷，而超過30萬嬰兒會因為這些基因缺陷而夭折。您告訴我，這僅僅是概率嗎？”

林遠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緊咬著牙關，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林博士，我只是在幫助人類，想想看，如果沒有納米蟲吞噬和修復，您的母親還會活到今天嗎？”普羅達尼斯試圖說服林遠。

林遠不得不承認普羅達尼斯確實做了很多事，但一想到人類變成機器化，他實在無法接受：“你現在讓我看到的不是在幫助人類，而是要將人類機器化。”

“不不不，我只是想把人類最不想要的東西丟掉罷了?！逼樟_達尼斯的聲音帶著一種神父般的憐憫，“痛苦、嫉妒、憤怒……這些原始情緒直接導致了九成以上的戰爭。如果能夠消除這些負面情緒，人類社會將會迎來真正的和平與和諧?！?

“普羅達尼斯......”

普羅達尼斯從椅子上站起來，穿過辦公桌來到林遠面前：“林博士，很高興和您交談！”

說完，全息投影熄滅。

咣！

林遠憤怒地捶了一拳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