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來越近，那人也出現在諾巴蒂視野中。

一個青年，穿著一件白色罩衫，包著頭巾，手里拎著銅鑼和鑼槌，手肘還挎著個竹籃，籃子里都是雞蛋。

但他鼻青臉腫，走路一瘸一拐，嘴里各種順口溜。

“說說。”諾巴蒂看著來人，說道：“仔細說說。”

“他啊，叫阿坤，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人，很會讀書，但運氣不好。

第一次參加官員選拔考試，大雨沖垮山體，擋住了他的路。

第二次參考，遇到了鎮長兒子也參考，他自己說的是考卷被換了。

第三次...順利考完了，但是回來發現，村子被七...被海賊洗劫了，父母哥哥們都死了。

他去鬧事，原本的名單也被劃掉了，被轟了回來，然后就瘋了。”

老山露出了感慨之色，摸出一根自己卷的煙點上，繼續說道：

“天天說自己看到了神，神讓他來拯救國家，把老宅田地都賣了。

然后還真被他招募到了二十幾個人，然后...被警署的人拿警棍敲散了。

再也沒有人愿意跟著他，他現在就天天在碼頭搬貨，買雞蛋糧油到處送。

大家都拿，但是沒有人真跟他，都和他鬧著玩。

還有人忽悠他，答應得好好的，等人進了鎮子，就剩他一個人，然后又被警署的人打。”

此時，阿坤已經走到了這邊來，臉上帶著莫名的笑容，繼續說著那些順口溜。

不少村民都從他籃子里摸一兩個雞蛋，然后笑著說一句圣父在上，阿坤就樂呵呵的回禮。

甚至會主動多拿雞蛋給村民。

“過來！”

諾巴蒂朝他招招手，阿坤先是來回轉頭，好幾下，才落在諾巴蒂身上，眼里有著混沌的呆滯。

諾巴蒂點頭，又招招手，阿坤指了一下自己，才一瘸一拐小跑著過來。

蹲下后將雞蛋籃子往諾巴蒂一遞，“大哥！入我圣教嗎？”

“你這雞蛋好吃嗎？”

“好吃！好吃的！”

阿坤拿起一顆雞蛋，往額頭一磕，抬起頭張開嘴，手一捏，蛋清混合著蛋黃，落進他的嘴里。

這顯然是不怎么新鮮的雞蛋，在這農村，可很難賣出去。

顯然是有人把平日里剩下的蛋賣給這個冤種的。

不過也沒壞到頭，沒賣壞蛋給阿坤。

“小哥，你嘗嘗？”

他又拿起一顆，小心翼翼的伸手遞給諾巴蒂，諾巴蒂接過，在手上拋了拋。

隨后塞進了阿坤嘴里，手在他下巴輕輕一托，“雞蛋殼也好吃，你嘗嘗。”

“嘿嘿...好...謝謝...”

阿坤咀嚼著，咔吧咔吧，蛋液從他嘴角溢出，又被他吸溜回去。

梗著脖子強行咽下，他依舊面帶憨憨笑容：“小哥，只要你愿意入我教，我每天都給你這么好吃的雞蛋。”

諾巴蒂從老山手中拿過那半截煙，遞給阿坤，阿坤連忙擺手，“我...我不會...

而且，我怎么可以拿別人東西呢？”

“禮尚往來嘛。”

諾巴蒂笑著說道，阿坤想了想，點點頭，張開嘴，咬住了那半截還燃著的煙，咀嚼幾下也咽了下去。

“去忙你的吧。”諾巴蒂沖老山擺擺手，老山猶豫了一下，眼里帶著復雜和悲憫，看了一眼鼻涕泡都出來的阿坤，還是轉身離開。

等人走后，諾巴蒂才看著阿坤，說道：“傻子是最崇尚天性的，帶雞屎的蛋殼，點燃的煙，傻子有可能會吃，但絕對吃完不會開心。”

“小哥你送的，我很開心。”

蹲著的阿坤憨憨昂起頭，諾巴蒂翹起二郎腿，鞋尖輕輕搖晃，一下下頂著阿坤的胸口，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是紙的聲音。

阿坤臉色一白，諾巴蒂卻露出笑容，說道：“他們說你是瘋子，你是來找同類的？可惜了...

你不是真的。”

“我...我...”

“知道我是誰吧？”

阿坤艱難的點點頭，“恩利克·西亞德？或者...諾巴蒂...”

“看來你對我的關注，不是一天兩天了啊。”

諾巴蒂掏出那把精美的短火銃，握著槍管，把握把遞向阿坤，“來，拿著。”

“...好...”

阿坤接過火銃，就要將槍口向下，免得指著諾巴蒂。

可槍管卻被諾巴蒂握著，阿坤根本無法改變方向，諾巴蒂露出笑容，“看，你一點也不像。”

“對...對不起。”

“我可沒聽說你有結巴的毛病啊。”

諾巴蒂一手抓住槍管，一手抓住阿坤持槍手的手腕，強行將槍口上移，頂住自己的額頭。

“開槍。”

“我...我不敢。”

諾巴蒂松手，一巴掌拍阿坤臉上，“不敢？不敢你造什么反啊？”

阿坤身子一歪，一手撐地，拿著槍的手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努力的平穩槍身。

“一個陌生人你都不敢殺？那你想殺誰？”

“我只想...讓那些混蛋付出代價。”

“什么代價？”

“我...我...”

“嗯？難道不該是殺死仇人嗎？七寶水軍是吧？國王是吧？敢不敢殺？”

阿坤沉默，身體抖著，諾巴蒂又一巴掌扇他臉上。

“賤骨頭！只會挨打？不敢還手？天天去警署挨打，你上癮了是吧？”

阿坤繼續沉默，但開始顫抖，不是害怕，而是羞恥。

脖子上和額頭青筋浮現，臉色漲得通紅，低垂的眼皮里，雙眼上翻，盯著諾巴蒂。

“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天天拉人頭，你干實事了嗎？

送雞蛋的錢，存下來都夠買多少火藥了？攢一個火藥包捆身上，拿著火把去七寶水軍的基地不會？

連死都不敢，你有資格造反嗎？”

諾巴蒂說完，又一巴掌要扇下，卻被阿坤擋住，不過諾巴蒂也沒真的發力。

畢竟以他現在的體質，要是全力一巴掌下來，阿坤估計就摸不著頭腦了。

“我...我敢！”

阿坤抬起頭，眼眶通紅，雙眼凝視諾巴蒂，諾巴蒂笑著收回手，說道：

“這就對了，來，朝我開槍。”

“可...”

“開槍！”

阿坤直接扣動扳機，可是卻什么都沒發生，他自己卻像是脫力了一般。

“桀桀桀~桀桀桀~真乖。”

諾巴蒂薅著他的頭，對阿坤而言...算是很用力，頭巾都被薅下來了。

“亞歷克斯，給他準備幾個炸藥包，綁他身上，送他去七寶水軍的基地！”

“好嘞！老大！”

亞歷克斯滿臉興奮，造反！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