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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初秋】

按理說,王都乃是蜀國中心,城墻堅固、禁軍駐守,糧倉、財富充沛,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地方上,不止是地方鄉勇難以抵抗動蕩,便連貿易都會因此而中斷,多數百姓失去收入來源。

然劉家卻反其道而行,大房一脈舉家搬離了好不容易扎下根的王都,來到了望河鄉。

望河鄉雖也不算是什么偏僻的山溝溝,卻也是遠離朝堂,遠離權利、財富的鄉野之處。

早先,黃勇雖聽其口稱,要將家人接到鄉中,卻也無甚在意。

而事實上,劉牧自那日起,月余時間都未有動靜。

黃啟失蹤了,黃勇找不到人商量,卻也只將此事當做空話,沒再談起。

卻沒成想,這劉牧真把家人接到了望河鄉,這也意味著,他真正意義上入伙了。

而比起于,制作神明指引的寶物。

黃勇在兩個工匠退下后,卻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有件事情,我需要坦白?!?

“黃兄但說無妨。”

私底下,無有其他黃家人,劉牧以其姓氏相稱。

“……其實早先,土地爺傳了一門筑基之法,給于我家小兒?!秉S勇羞愧的說著,“但我未曾告知,而是隱瞞于你,屬實不該!”

說話時,臉龐漲得通紅。

別人真打算與自己交心,而自己卻輕看于他,屬實羞人!

這筑基之法,只有望河鄉。

更確切說,只有望河鄉黃家本姓之人,與其親近之人,才得以相授。

如此,這劉牧卻是不知的。

分明,早先已然說好,兩家以后是一條船上的人,在族中長者的見證下,互稱兄弟。

而昨夜,劉牧得神明啟示,于鄉中得了寶物,便是第一時間知會自己。

可自己……

“筑基?!”

本來還樂呵呵坐著的劉牧嗖的一下起身,眼中的熾熱毫不掩飾,“修,修仙之法?”

“修,修仙?”

黃勇聞言,臉上有些懵,“卻是不知,只知是個調和陰陽,強身健體的路子。”

“那就對了,那就對嘍!”

劉牧一拍手,臉上的喜色難以掩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世上定然有成仙之法!”

“小事,小事!”

“黃兄,你這魯莽的性子能改嘍,現在能捂得住嘴,這是好事?。 ?

便是半點沒有責怪,人家先前沒跟自己通氣兒。

這事兒,合該瞞著。

莫說是黃勇,若是自己得了這修仙之法,沒準直接撂下家底,往身上里一鉆,便是不知歲月幾何了。

如此,卻是連主位上,那一直還算沉得住氣的劉家大爺都忍不住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瞪著那渾濁的眼眸,“這,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劉牧這才驚覺,回過頭朝父親解釋著,“此事事關重大,未能在書信中闡明,這望河鄉……”

他環顧四周,那目光卻不知該落往何處,“如今是得神明眷顧之地!”

……

……

劉牧是個很懶的人。

火沒燒到屁股,他就不知道挪窩。

周倉很了解他,雖然只接觸了幾個月,但長時間的觀察下,可能比其身旁,不知道侍奉了多少年的部曲都要了解他。

做官,他其實并未太在意。

于地方上,本土黃家根深蒂固,他卻沒有與他們爭權,而是任由他們架空手中權柄,安于享樂。

錢財,他更未在意。

不合時宜的珍貴瓜果,說買就買,整日在家中玩樂,少有賺錢的欲望,便是入不敷出,坐吃山空。

但有些事情,劉牧是很感興趣的。

——看書。

非是什么圣賢,也非是什么公文,而是地方志。

“筑基,鑄就根基嗎?”

“是了,想修仙,根基得扎實才行?!?

“按這書上所言,神明乃天生神圣,眾生之愿所結,怎的也會這求仙之法?莫不是,成神前,還得先成仙?可這不是兩個不同的……”

周倉眼中,這劉牧剛剛告別黃勇,便一頭扎進自己的窩里,翻閱著藏書,卻是商隊這些年走過各地,瞧見的奇聞軼事。

像是有人能口吐火焰,又或者是把手里頭的石頭變成金子,要不然就是雙手伸進油鍋里,但卻安然無恙的銅皮鐵骨,或是朝天空扔出繩索,隨后沿著繩索往天上攀爬……

劉牧在看書。

周倉同樣通過他的視野,看到了這些內容。

那些是仙人?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覺著,這些個說法,更像是一些戲法手段。

又借由人言,夸大其詞。

不過劉牧所閱覽的地方志,卻還是真真假假,有些東西的。

像是書中言,鐘山之神燭陰,視為晝,瞑為夜,如此,神明便非是修行所成,而是生而知之。

而仙人是機緣深厚的凡人蛻變而成,是奪天地造化之人。

這與周倉所繼承的‘神道’、‘修行’兩種體系暗和,卻是確有此事。

而其書中,還記載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手里頭丟出一顆梨樹種子,隨后便是長出小苗,樹成結果。

在周倉的視線中,這倒是勉強像是個有修為的。

若是記錄無疑,且無有夸大,怎可能一晃之間,種子變大樹?

若說一日、三日,有個時間,這做戲之人往旁的,移栽棵樹苗過來,尚且可能。

可這眾目睽睽下,一晃神的功夫,便讓梨樹開花結果,如何可能?

但比起周倉覺著可能確有其事的,劉牧比較感興趣的,還是那能口吐火焰的水火大道,那點石成金之術,那……

顯然,比起那梨樹結果的本事,其余‘仙人’在施法的觀賞性要更高些。

而后,在周倉的眼中,便見那劉牧喚人沐浴焚香,又從家里帶來的一個個木箱中,取出了些金銀,又讓人備好了鮮果、肉類……

便是十來人端著,一路直上自己這土地廟。

“渺渺天地,朗朗乾坤。弟子劉牧,棲于望河鄉,任鄉君一職,早早得悉紅塵之苦,慕仙久矣,妄遁出紅塵,求得逍遙自在。今焚香告厚德之神,愿感通神明,或夢授‘筑基’之法,若得大道,必濟世利人……”

這鮮果肉畜擺好,劉牧納頭便拜,口中念念有詞。

卻是沒有去找那黃學岐,與鄉中其余鄉勇般,去學法。

而是直接找到了土地廟,想直接由土地爺托夢相授。

畢竟那稚童傳法,法是否規整,卻是難說。

若是練出了岔子,難免自損根基。

劉牧卻是機靈,想要直接來找自己授法。

但很遺憾,土地廟中,無有動靜。

周倉冷眼旁觀,未有顯圣。

像這般,直言求神之人,他卻是少有理會的。

便只是瞧著那劉牧在土地廟中,虔誠的叩拜,摸摸索索的打掃著廟里,又似是很不經意的說著些妄言。

“如今,亂世將至,這望河鄉人杰地靈,定然能有所作為?!?

“卻是靜待神明降下仙法,我也好為鄉中出力?!?

“會有朝一日,我等能……”

劉牧很懶,但也很聰明。

出身于商賈,卻未染銅臭,想著做官。

可真做官了,卻又不想做官。

這事事說到底,便是太容易了,他太聰明了,以至于所得之后,難以珍惜,難有責任。

而如今,他猜測出了些什么。

至少,劉牧看出了自己所想,從協助運送料子一事,再到傳下長弓制法,再到筑基……

身處于局中,他卻將自己的意圖瞧得清楚,大膽揣測。

他知道自己不想讓望河鄉民,居于這清水河邊,便也知道自己想要讓鄉民更大膽些,去開疆拓土,去……

而這,周倉都看在眼里,無有理會。

先前回了一趟現世,他除了傳下筑基之法,為聚集地的居民都帶去希望之外,卻也收獲了不少。

就比如,人與螞蟻的關系。

周友仁說得對,人跟螞蟻是不一樣的。

比起于螞蟻,人類要強大得多。

但若是螞蟻將自己的視野進化出了三維,將自己的層次也成長為跟人一樣。

那么,以螞蟻的繁殖能力和社會分配,極有可能成為人類最大的敵人!

這份關系,從一開始就要牢牢把控。

劉牧,無有所得,失望而歸。

之后幾日,他整日臥于床榻,避免錯過神明‘托夢傳法’,但可惜,躺得腰酸背痛,卻還是無有所獲。

直至最后,便只得無奈的領著家中稚童,去找那黃學岐學法。

這劉牧聰慧,其體內靈光卻要比常人多出些許,但也只是些許,便如那黃勇般。

可因其年歲過大,想要筑基,卻還不如其身旁,那些天賦平平的稚童。

時間流逝,歲月匆匆。

于周倉眼中,不過一晃神的功夫,便已到了初秋。

此時,清水河支流已干,主流低矮,隱隱露出其內的沙石,甚有老舊的船只殘骸、溺水者尸骨、沉落的器物,重見天日。

農田龜裂成掌寬裂縫,往來孩童往縫中投石,久久不聞回聲。

如此,便是個傻子都瞧得明白,大旱已至!

昔日往來熱鬧的渡口,早已無人過往。

那低矮的河水,已無法載船而行。

各地糧價日日不同,分明天已無有夏時那般酷熱,可這水卻還是日日減少。

清水河邊,上游常有爭執,便因附近鄉人竟是修起河堤,打算將河水堵住!

好在,工程量甚大,剛有苗頭,便被趕來的中下游的鄉民制止,一番爭斗,卻也是死了不少人。

望河鄉,未有參與其中。

雖身處于中游,但卻未曾跟隨其余鄉野之中,一同往上游而去,只是閉門不出。

而官府,雖已有所動作,偶有開倉放糧,卻也無濟于事。

至于那些反賊,依舊未曾抓獲。

便是失蹤的料子,依舊不知去向。

為此,卻是斬了不少官。

周倉于游戲中,無有人身,卻如一臺精密的機器般,坐觀鄉野,時日久時,偶有忘我,便是無意識的從鄉民的口中,獲悉各處情報,而其中若有能實現的,便是隨意提醒幾句,得些香火。

然多數香火,卻非是主動所獲,而是被動所得。

數月之下,鄉民心中已裝有‘土地神’,便是相安無事之時,卻也會恭敬跪拜。

其中,若是年輕氣壯之人,周倉便會拾走幾分愿力。

“成,成了,我成了!”

于一日,周倉從呆滯的觀測狀態中被驚醒,便見那黃學岐面露喜色,其體內,靈光好似游魚般走動著。

卻非是曾經,無意識的在肢體動作,在憂愁、歡樂、興奮的情緒下,被動的游走。

而是在那黃學岐的主觀意識下,流淌于各處。

——氣感!

“學岐,如何,有何變化?”

“阿岐,你現在能噴火嗎?”

“黃學岐……”

旁的,無論是黃勇,還是劉牧,是黃家人,還是劉家人,只要是在這校場中修行的,紛紛圍聚上前。

“感覺……”

黃學岐遲疑著,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好像更有感覺了。”

“什么感覺?”

劉牧急匆匆問著,“可是要登仙了?”

他雖有聰慧,雖有本事,但終究在認知上受限。

“不是,是一種實感。”

黃學岐稚嫩的童聲里,滿是好奇,“好像,我好像更了解我的身體了?!?

眾人疑惑,不知其意。

“就是我能知道什么事情,我能做到,什么事情我不能?!?

黃學岐說著,便是身心一壓,隨后小腿猛地發力,整個人一躍而起。

隨后,其身形便像是輕飄飄的葉子般,高高飛起,卻足有旁邊的屋舍那般高。

眾人直勾勾的瞧著,眼露熱切。

便見黃學岐穩穩落地,卻又猛地一躍,卻非是直直躍起,而是朝一旁的屋舍躍去,速度之快,眾人也只勉強跟上。

其身形卻非有落于屋舍上,而是在那屋舍飄過,那腳尖不過是在那屋檐的磚瓦上輕點了一下,整個人又是飛出去數米。

黃學岐如燕子般,時不時高高躍起,時不時緩緩下落,偶爾還在空中轉個圈,臉上滿是快意,似是在享受著這種近似于‘飛’一樣的奔行。

“這是輕功?”

黃勇遲疑著,筑基之法是輕功?

“不是,怎么可能是輕功!”

劉牧比他瞧得真切,眼中的狂熱和艷羨都快溢出來了,“原來是這樣,筑基之法修的,是人對于自己身體的把握!”

瞧著像是輕功,但實際上只是運用肉體的方法相似。

比起于什么輕功、拳法、掌法、腿法……

那些需要經過刻苦鉆研,日積月累,讓肉體經絡粗大、皮糙肉厚,從而‘武藝高強’的武功。

筑基之法,不過數月,便讓一個稚童成為了一個武林高手。

且不止是專研其中一種,而是更全面的發展,借由氣感去使用肉體,發揮出肉體本身具備的能力。

也即是說……

“黃學岐!”

劉牧猛地喊了一聲,在地上找了塊石頭丟過去,“朝那樹上丟石頭!”

雖是很突兀的扔過去,且因石頭太小,在半空中失了力道就要下墜。

可黃學岐卻還是在那石子落地之前,接到了這石子,且是隨意的抬手,朝那樹木弾出!

“——篤!”

沉悶的聲響從那樹木上響起,落葉四散,眾人湊近,便見那樹身上,已然嵌進去一顆小小的石子!

‘跟那日,那兇徒相似!’

黃勇和劉牧相視一眼,那兇徒或許修的是什么投擲的武功,可能花了至少幾十年的時間,可能天賦極佳。

所以,他被王都,被官府定義為一等一的兇徒,是這鄉野之地所培養不出來的高手。

但如今……

‘看來,這個偏僻的小國,要迎來蛻變了?!?

周倉瞧在眼里,卻沒有過多留意,不過只是內在的氣感而已。

值得他留意的,至少也得是借助這內在的氣感,而明悟到外在的天地靈氣,踏入到煉精化氣的階段。

【等級:微末之神:1.93%】

比起于這些,這些時日里,隨著鄉民心中,對自己這個土地爺的印象根深蒂固,收獲香火的速度卻是快了不少。

于此時,一批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外鄉人,出現在周倉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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