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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 暴雨夜倉門閉,魂碑前伏線現

夜風初起,壓著一整片烏云,宛如一張沉默的幕布,自西南角緩緩鋪向神農村。

老榆樹咯吱一響,遠山雷鳴炸開,在黑幕深處翻滾如獸吼。村頭牛圈的老黃牛低聲哞叫了一聲,像是察覺了什么不安的氣息。

林晚煙手握一把油紙傘,站在豐田倉前,倉門緊閉,大鎖已扣,門板上還新釘著三道木條——這是神農倉第一次正式進入“閉倉夜守”狀態。

村里的人已經陸續集合到曬谷場的臨時庇棚中,十人一組,輪流守倉,鍋里熬著姜湯,旁邊堆了些舊麻袋墊坐,屋角立著一張畫著“田魂守則”的粗紙牌,歪歪斜斜釘在竹竿上。

沈硯之此時也在,身著青衣,立于倉門右側的廟石邊,目光沉定。

“確認了嗎?倉內鎖扣無異常,糧秤已覆布,倉冊也交由張長老與趙師傅保管。”

“確認了。”林晚煙微一頷首,望著倉門上逐漸模糊的“豐”字牌匾。

“今晚怕是場急雨。”沈硯之低聲道。

“嗯。越是這種時候,人心越要穩。”林晚煙頓了頓,語氣平靜卻堅定,“倉門一關,不止是守糧——是讓全村知道,這倉,不歸任何一人,是眾人命脈所在。”

沈硯之抬眸,眼神淡淡掠過她肩后那群聚在雨棚下的義工隊,忽道:“你昨夜與鄭三娘她們議的,是不是……那個碑?”

“你猜得不錯。”林晚煙偏頭看他,嘴角一勾,“想不想聽聽我準備怎么立它?”

“聽。”

林晚煙將傘斜撐在肩頭,語氣如夜雨漸至的節奏般平穩而清晰:

“我打算立‘倉魂碑’,以村制為文,以人名為石,以田魂為祭。讓倉不只靠契文護,更靠信念存。”

沈硯之沉默了片刻,才問:“你想借碑,留信仰?”

“我想借信仰,護制度。”林晚煙緩緩吐字,“豐田制再完善,若沒人信、沒人守,它只是一張紙。”

夜風忽然卷過兩人之間,那陣雨前氣流穿過倉門栓縫,竟生出些似有若無的“嗚咽”之音。

這時,鄭三娘提著湯壺走來,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哎喲我的祖宗,今晚這風,一陣比一陣硬,怕不是來真格的。”

林晚煙接過壺,一邊倒姜湯一邊問:“各組都布好了?”

“布好了!連懶漢狗剩都被他媳婦扯來守夜,換崗時間也寫了,拿土塊壓著,貼在祠堂邊墻上。”鄭三娘說著又湊近一點,低聲道,“你今晚真打算跟三村那幾位談‘豐田碑’的事兒?”

“今晚不談,更待何時?”林晚煙挑眉,“倉一閉,是最能顯人心歸屬的時候。”

“那……我是不是也該換身不那么油的衣服?”

“你現在身上這件,才最能代表咱們‘一線守倉人’的本色。”

鄭三娘噗嗤一笑:“你這嘴,真不該種地,應該去說書。”

遠處,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雨棚后響起,小喜子裹著一件半干的斗篷氣喘吁吁跑來,手中舉著一塊被水泡皺的紙。

“林姐姐!我在糧牌堆那邊撿到這個!”

“什么?”林晚煙放下姜湯接過,紙張已被水洇開一角,但還能辨出上頭寫著兩個奇特的符號。

沈硯之目光一凝,接過紙張:“這張紙的紋理,不像村里常用,是舊官紙,還用了北紋壓鑄法。”

“上頭這是什么?”林晚煙指著右下角的那個繁復符號。

沈硯之盯了片刻,低聲道:“這是‘丁’字,舊時某些祭祀文書中才用,用于代表‘司糧神祀’中的倉部——若這真是官府的舊紙,那意味著……”

“有人,暗中來查過咱們的倉。”林晚煙瞇起眼睛,抬頭望向風雨更盛的夜幕,“而且沒敢直接碰,只丟下這張紙當‘打招呼’。”

“或者,是警告。”沈硯之眼神微沉。

與此同時——

鎮署方向,顧和坐于齋中,燈火映得他半邊臉沉沉如墨,對面坐著一名身著淡青衣袍的中年官員,面無表情地翻著手中那份“田票換糧文約”。

“你說……這‘豐田制度’,真能行?”

顧和端起茶盞,不疾不徐地道:“是否能行,不在于它能不能產糧,而在于——它若真行,會動誰的利益。”

那人沉吟半晌,才低聲開口:“你是說……朝上有人,怕它‘行’得太好?”

顧和不語,拇指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

窗外,暴雨如注,風聲獵獵,吹得燈芯跳舞,茶盞微晃,一滴水濺出,落在案上的卷軸封口之上。

那封口處,赫然是一方淡紅色印記——其上圖案,正是“倉部丁印”。

夜更深了,雨勢不減反增。

神農倉周圍用老竹和碎木臨時搭起的守夜棚早已被雨打得吱呀作響,但村民們仍舊堅守原位。火盆里柴火噼啪作響,熱氣裹著姜湯與雨氣,混成一股潮悶的灶煙味,熏得人眼睛發澀。

在東邊崗棚的角落里,小喜子正抱著一塊已經半干的糧布卷,一邊喝湯一邊往火盆旁挪著屁股:“這倉啊,一閉起來,就像咱神農村的心窩子關了門。”

“屁話。”苗氏從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要真是心窩子,那你這會兒不該躲著烤火,該去倉門口蹲著點數雨滴。”

“你咋不去?”

“我今晚巡二崗,半刻后就得換位,你小子別在這光坐著,去把角落那幾袋薯渣收進來,濕了就喂豬了。”

小喜子哼哼唧唧地跑遠了,嘴里還嘟囔著什么“年紀輕輕像老太婆”之類,惹得棚里幾人一陣輕笑。

而另一頭,林晚煙已在祠堂東屋悄悄召集了三村代表與婦工社骨干。

一張粗麻布鋪成的“簡制議席圖”被掛在祠堂墻面,中間一大圈篆寫“豐田制”,周圍散布著十余條由竹枝畫出的線圈,代表著倉、工、田、契、渠、制六大配系。

林晚煙站在圖前,聲音低而清晰:

“咱們走到今天,倉有糧,田有人,契有據。但再往下推一步,‘魂’這字,就得立得住。我要立碑,不是求神,是讓咱們這倉的制度,從此有根有骨。”

“你說得是對的。”鄭三娘揉著手掌站出來,“但立碑立在哪里,立什么內容,誰能刻碑,誰又來守——這事我們要說清楚。”

林晚煙點頭:“我已經擬好了第一版《倉魂碑稿》。”

說著,她將一卷粗麻紙攤開,交由沈硯之一一貼于墻面——那上頭,密密列了三段文:

一立糧契,凡有耕者皆可取工得糧,倉不私封,契可傳;

二立工票,凡有勞者皆得換工補田,工不作偽,票不欺;

三立倉魂,人自守倉,倉以載人,人以守制,信心不滅。

“這三段話,”林晚煙掃過眾人,“不是寫給朝廷,也不是寫給后人,是給我們自己——咱得給自己一個理由,為什么要信這倉、信這個制度。”

人群安靜下來。

老李頭瞇著眼:“這‘倉以載人,人以守制’,聽著倒像是念咒。”

“那咱就真當它是咒。”鄭三娘笑起來,“咱平時做事就怕沒根,這下可好了,咒有了,碑有了,連心都有了掛靠。”

苗氏卻皺眉:“我沒意見,可我得問一句——這碑立了,真能攔得住那些說‘這田都是你林晚煙圈走了’的?”

眾人又靜了。

林晚煙走到祠堂窗口,望著外頭不斷砸落在泥地上的雨點,輕聲開口:

“攔不住所有嘴,但能穩住一些心。我們現在,不是為了滅人嘴,是要先活自己心。”

片刻后,一村的陳二叔站起來:“我家三個兒子,前些年死的死,跑的跑,剩我一個老頭子。以前不信你這倉能活人,現在我信了。我不識字,但你要立碑,我第一個守。”

說完,他從懷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布票,“我這幾個月的田里工分,就靠這玩意換了三袋谷子,沒人收我,也沒坑我。”

“好!”鄭三娘一拍大腿,“我們婦工社的名字,也要刻進碑底邊!這倉里有我們的汗,也有我們的工!”

眾人相視而笑,氣氛忽而松動,一位本來板著臉的代表也難得點頭:“那就干!碑我老表能刻,他以前是縣衙里管印章的,手藝精著呢。”

林晚煙輕輕吸了口氣,看向沈硯之:“你怎么看?”

“我只說一句。”沈硯之將雨水未干的披風摘下,掛在門邊,“這碑若真立,倉門之外會有更多目光盯著。你要做好,被人‘讀碑識人’的準備。”

林晚煙點點頭:“我準備好了。”

就在眾人正準備散去之際,一名義工慌張跑來,臉上滿是雨水:“倉角那邊發現一條地磚有縫隙,像是有人動過!”

沈硯之當即站起:“走。”

林晚煙也毫不猶豫,帶上雨披就沖了出去。

夜色中,倉墻西北角,一塊磚下泥土被掀起,露出一條不規則的石縫,勉強能容下一人蜷縮通過。

沈硯之蹲下查看,眉頭緊鎖:“這里不是自然裂縫……像是被撬開的。”

林晚煙拿油燈照了照,地磚內側竟有幾道干凈的刮痕,顯然是近期人為。

“這條線若真是地道,那就不只是窺倉那么簡單。”沈硯之起身,聲音低得壓過風雨,“有人想借暴雨夜,摸進來。”

“他們來的是糧倉,不是我。”林晚煙望著那塊松動的磚,語氣極輕,“可他們不懂……這倉,從來不是我一個人的。”

風雨中,一道身影悄然閃過巷口,留下一道模糊的腳印——半截腳趾極長,踩著水洼留下蜿蜒的“蛇形印”。

而另一邊,鎮署正廳之中,顧和面前擺著一封未拆的密信。

信封上,只一字:

啟。

他輕輕將信收入袖中,回頭望著窗外愈發逼近的雷雨。

神農倉的魂碑還未立,但整個制度,已然立于風雨之前。

——風雨如晦,魂燈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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