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青磚地上，血已經凝成了暗紅色的冰。

潘鳳的斧刃還在滴血，肖明的尸體歪斜地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喪命。四周靜得可怕，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士兵們粗重的呼吸。

耿武的手死死攥著韁繩，指節發白。他盯著鞠義那張故作鎮定的臉，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肖明死了，但這條線絕不能斷！

鞠義喉結滾動，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強壓下狂跳的心，臉上擠出悲憤交加的表情：“潘鳳！你竟敢當著耿司馬的面擅殺同僚！證據未明就殺人滅口，你眼里還有沒有軍法！“

“殺人滅口？”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把鋒利的刀劃破了凝重的空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那架步輿——原本奄奄一息的潘彥，此刻竟緩緩站了起來。墨色大氅滑落，露出里面整潔的勁裝。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清亮如星，哪有半分將死之人的渾濁？

鞠義的瞳孔猛地收縮。耿武也愣住了，手中的馬鞭“啪”地掉在地上。

潘彥輕輕推開攙扶的親兵，步履穩健地走到肖明的尸體旁。他彎腰拾起那塊模具殘片，在火光下仔細端詳，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冷笑。

“鞠將軍，”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卻讓鞠義的后頸汗毛倒豎，“看來我的重傷，讓您和荀先生...產生了些誤會。”

看見潘彥毫發無傷的樣子，鞠義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耿武眼中也爆發出極度震驚的光芒！士兵們更是目瞪口呆，一片嘩然！

潘彥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轉向耿武，舉起那塊模具：“肖明之死，咎由自取！偽造軍中信物，已是重罪！當眾搜出贓物，鐵證如山！更遑論威逼侍女、栽贓構陷！他該死！我兄長殺他，是代耿司馬行刑！是維護軍法威嚴！”

耿武接過殘片，眉頭越皺越緊。

“至于這所謂的通敵鐵證，”潘彥話鋒陡然一轉，犀利如刀，直指核心！“耿司馬，諸位！此局之拙劣，破綻之多，簡直侮辱智識！”

“破綻其一：王家家主知道我冀州軍要攻破塢堡，如此惶惶不可終日之際，他王家家主會將這等涉及滿門抄斬的通敵鐵證留在此地？還能如此湊巧地被肖校尉從所謂未被賊寇發現的秘穴中尋獲？且如此及時？！”

“肖校尉若是有如此本領，怎么可能還屈居校尉一職？！”

“破綻其二：縱火焚祠！”

潘彥猛地抬手，指向那仍在熊熊燃燒、照亮半邊天宇的祖祠烈焰！聲音如同驚雷炸響！“時間何其精準？火勢蔓延何其詭異？為何直指祖祠、糧倉這等核心重地？而非普通民舍？非要在耿司馬大軍云集、沖突將起之時？”

潘彥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鞠義的靈魂，“因為這把火，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發生！而是你們自導自演的一出大戲！火起，是為了制造驚天混亂！吸引所有目光于核心區域！為肖明恰到好處地發現那密室、搶救出這精心炮制的罪證制造時機！更是為了借助烈焰與煙塵，徹底掩蓋你們偽造、放置偽證所遺留的任何細微痕跡！甚至抹去可能的目擊證人！”

周圍的士兵開始竊竊私語，有人已經對鞠義投去懷疑的目光。

“夠了！”鞠義終于按捺不住，厲聲打斷，企圖阻止潘彥那的推理，“潘彥！你構陷同僚，顛倒黑白！有何憑證……”

“憑證？”潘彥猛地打斷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聽到世間最滑稽的笑話。“鞠將軍，需要我把荀友若先生如何聯絡你、如何設計此局、如何指使肖明尋匠人按此模具連夜趕制假牌、如何密謀選擇放火時機地點、再如何指使肖明趁亂將盒子塞入墻洞……都一一說與耿司馬和諸位同袍聽嗎？！”

潘彥不再看鞠義，而是轉向耿武，目光如淵如獄：“耿司馬！真相早已不言自明！從王家遭襲的蹊蹺，到運送情報路線的精準泄露引張燕設伏，再到我兄弟二人僥幸脫困后，在鄴州府門前荀諶、鞠義那情真意切、急不可耐的關切與引導！及至今日之戰！從故意將潘鳳前鋒置于死地，再到這精心設計、漏洞百出的鐵證陷阱！每一環，都是為了鏟除我等，更為了制造冀州內亂，讓某些覬覦此地的人……漁翁得利！”

潘彥的聲音斬釘截鐵，最后一句更是點明某些人正在覬覦，雖然未提袁紹之名，但指向昭然若揭！荀諶與鞠義，定然不可能是僅僅是爭權奪利，如果他們的行事成功，韓馥對冀州本就不穩固的統治將被幾乎架空。

作為韓馥死忠派的耿武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雖說他不過明心見性水準，但這只代表他精神力不足，而不是智謀存在問題。此刻的耿武胸口劇烈起伏，看向鞠義的眼神充滿了震驚與后怕，隨即被滔天的憤怒取代！

“荀諶……鞠義！”憤怒的耿武幾乎是從牙縫里迸出這兩個名字，蘊含著徹骨的恨意，“好！好一個通敵叛州！好一個栽贓嫁禍！”他猛地拔出佩劍，劍鋒在火光下寒光暴射！

“來人！！！將此叛賊鞠義及其附逆黨羽，給某——拿下！！！”

“是！！！”

早已被潘彥的推理點燃怒火的精銳兵將們轟然應諾！拔刀聲如同炸裂的驚雷連成一片！

看見這一幕，鞠義臉色瞬間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他猛地后退一步，右手下意識按在刀柄上，眼中閃過一絲兇獸般的兇光。

“耿武！你敢！”他嘶吼著，聲音卻已失了底氣，“我乃韓使君親命大將，爾等安敢！”

話未說完，潘鳳突然暴喝一聲：“還敢狂言，諸位還不動手！“

鞠義身邊的親兵尚在猶豫，耿武的親衛已如狼似虎撲來。鞠義倉促拔刀，刀光一閃，當先一名親衛胸前濺起血花。但這反抗反而激起了眾怒，數十桿長矛同時刺來，逼得鞠義連連后退。

看見再無轉圜余地，鞠義抹了把臉，突然狂笑起來：“好！好得很！“他猛地扯開衣甲，露出胸前一道猙獰傷疤，“當年我也算為韓文節出生入死，你們卻如此逼我，今日就看看誰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