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王死了！

兄長的嫡長子死了！

劉曜雙目怔怔，一步步地走下臺階，茫然無措地捧起了劉粲的頭顱。

“大王！”

喬豫、劉雅連忙上前，扶住了忽然軟倒的劉曜。

“士光...死了？”

劉曜喃喃失神。

可回答他的不是喬豫和劉雅，而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但劉曜渾然不覺。

他只是劉淵的養子，劉聰卻曾是劉淵最英武的親子。

現在的劉曜，還沒有被磕昏頭的劉聰猜忌到寒心，依舊是那個仰慕兄長的“宗室柱石”。

可是...兄長托付給他的嫡長子、被寄予厚望的未來皇太子，劉粲，竟然因為他的布置，死在了此地！

“大王，退吧！”

喬豫滿臉泣淚。

“劉！玄！”

劉曜悲吼一聲，剛掙開攙扶想要起身，剎那間頓覺氣血沖腦，天旋地轉！

“噗——”

一口鮮血仰頭噴出，劉曜眼前光影幢幢，向后仰倒而去！

“還愣什么！帶著大王走?。　?

喬豫“嗆啷”一聲拔出劉雅的長劍，沖著劉雅和趙染大吼。

被他這么一吼，劉雅和趙染也像是總算回了神，連忙一左一右抬起劉曜，向著帳外奔去。

就在上馬前，劉雅回頭看了一眼喬豫，這個老是出餿主意的長史緊握著長劍，渾身顫抖地走上了中軍戰車。

...

兵戈如林，摧枯拉朽！

賈疋站在戰車上，意氣風發。

“軍師！神了！”

指揮大軍壓上后的喘息之時，賈疋雙手激動地握緊了劉麟。

北宮純快馬提著劉粲的人頭回來時，賈疋自己都愣住了。

“賈將軍，先不要說這些，此次務必斬殺劉曜，不可讓其逃脫！此人久歷戰陣，實為諸夏之大敵！”

劉麟揉著眉心，不知是戰場肅殺血腥之氣，還是思維緊繃的原因，他的腦袋現在疼的厲害。

“自然！吾還想在青史上再留名一筆！”

賈疋二話不說，再次指揮著中軍向前碾壓而去。

劉曜的營盤扎的同樣極穩，可問題在于，劉曜已經暈厥，被劉雅和趙染扛到馬上，向回逃竄了。

留下來指揮的喬豫只是個諫臣。

雖說喬豫一直跟在劉曜身邊，看劉曜領兵作戰。

但他對于軍事卻是一竅不通，只是耳濡目染之下，有了些依稀的印象。

可這種印象，遠遠不是賈疋的對手！

僅僅是支撐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匈奴營門便被攻破。

且有數支火箭射入營中，將營帳四處都燒的通紅。

整個匈奴營帳的慌亂情緒，徹底被引燃。

喬豫望著已經幾近炸營的大軍，臉上露出了一抹蒼涼的苦笑：“再拖些時間吧...大王一定要逃回去啊...”

“若有逃竄者，立斬不?。　?

將牙一咬，喬豫學著劉曜的樣子，揮劍向著經過他身邊的逃卒斬去。

可他不是劉曜，沒有劉曜的威懾統治力，也沒有劉曜的那些親衛精騎，更沒有劉曜那般武藝，長劍只是順著這名逃卒的胳膊劃過，便卡在了逃卒的骨血之中。

逃卒吃痛，卻眼見戰車之上的竟然不是劉曜，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文弱之人，還砍了自己一劍，當即怒而反擊。

噗嗤——

一矛刺穿，喬豫仰頭向后倒去。

自此，匈奴營盤群龍無首，徹底一潰千里！

...

“賈將軍，找到了沒？！”

剿殺持續了整整一夜，賈疋成功將大部分的匈奴兵卒都剿殺在了這里，只有少部分的精銳突破了賈疋圍出來的戰陣，逃出生天。

可賈疋命人找了許久，都沒找到那個身高九尺的劉曜。

“...應是提前逃出去了”

“不對??！那是誰指揮的，我看剛開始的時候，匈奴營盤里還有些成規模的反抗的！”

賈疋無奈，指了指收斂到一邊的尸體：“是此人，他死在了戰車之上，應該是臨時接過了指揮?！?

“唉...可惜了...”

劉麟遺憾，隨口問道：“那有殺掉或者俘虜劉雅趙染嗎？”

賈疋喚來隨軍的一名佐官司馬，從他那拿來了一個剛剛造冊的俘虜名單。

“沒有，這二人應當也是逃了...”

“所以...匈奴的幾員大將，都逃回去了？！”

劉麟牙疼，這次沒能干掉劉曜就算了，怎么連劉雅趙染這種將領都沒干掉。

“嗯...俘虜的將領里，只有喬述、卜武、游子遠、黑匿青...”

“等等！誰？游子遠？！”

賈疋疑惑，他不知道為什么劉麟忽然如此激動：“對，游子遠。”

“可是馮翊游氏，游子遠？”

“嗯...是，年二十七，祖籍馮翊臨晉...”

“哈哈哈！”

劉麟當即不顧形象的大笑出聲，但見周圍人都看向自己，趕緊憋住了笑，平復了心情后，握住了賈疋的雙手。

“賈將軍，此戰功績，皆交于諸公，我只有一事相求。”

劉麟指著俘虜冊上的游子遠，壓低聲音道：“我只要此人，賈將軍可否將此人從名單上劃去，切不可讓他現于外人！其余的，交于我來處置！”

賈疋側目，難以置信。

此戰能獲此大勝，根本就離不開劉麟的籌謀和定計。

可現在，為了一個不起眼的下層降將，劉麟竟然將這可以名垂史冊的功績讓給他人。

“此人...是軍師舊友？”

“正是！”

嘴上這么說，但劉麟心中卻在疾呼：“非也，我得此一人，勝得三軍！”

“唉...軍師不必如此...此人...吾就當從未見過！”

...

永嘉五年。

六月癸未，劉曜、王彌、石勒同寇洛川，王師頻為賊所敗，死者甚眾.....丁酉，劉曜、王彌入京師。帝開華林園門，出河陰藕池，欲幸長安，為曜等所追及。曜等遂焚燒宮廟，逼辱妃后，百官士庶死者三萬余人......

秋七月，歲星、熒惑、太白聚于牛斗....劉曜陷長安，太尉、征西將軍、南陽王模遇害...

八月庚寅，關中諸將盟于關中，移檄州鎮，以安樂公劉玄為盟主，致師劉曜....癸巳，劉玄率安定太守賈疋等會劉曜于藍田縣右，使督護北宮純、校尉陳安、曲長馬魴破虜將于陣前，斫首獻捷。馮翊太守索綝將伐長安，邀北宮純擊劉粲于郊，斬馘盈野，粲身死灞上，綝乘鋒克復長安.....甲午，賈疋破劉曜于藍田，陣斬其長史喬豫，破虜萬七千有余，降者五千余眾。曜數騎夜遁，殘部敗歸平陽。關中遂定。

露布捷聞，天下大震！

——《晉書》卷五《孝懷皇帝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