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詩陽

家住海邊，對?？芍^稔熟。據說海孕育了生命，也吞噬不少生命。海上的生活有太多悲劇，海吞吐了一個城市無窮無盡的欲望。

在海上生活過麥哲倫、哥倫布這樣偉大的航海家。但當他們遠離大陸，當船義無反顧地駛向大海時，他們有沒有過一絲不舍？當船長時間地在海上航行，當船在海上遭遇風浪時，他們對大陸會不會很眷戀？當夜深人靜時，他們的身體會不會因害怕葬身大海而有一絲的戰栗？

小時候讀過一篇叫《怪船》的小說。大意是一位船長侮辱了一位傳教士，于是傳教士詛咒他們萬劫不復。船長不久就因為船員叛變而被殺，最后船上的人無一逃脫被殺或自殺的命運。每到夜里，死者會復活，船上重復上演當晚的悲劇，船也離海岸越來越遠。當最后釘在桅桿上的船長被取下，再次觸及大地時，他變為一抔土，得到安息。從那時開始，大陸是信仰、是歸宿，海洋是深淵、是放逐的概念，就已經在我的腦海中扎下了根。

海上生活過讓人仰視的航海家，海上同樣生活著貧困的漁民。我們這里管漁民叫“討海的”，我理解為“海之乞討者”。晚上，港口里?？苛撕芏酀O船，它們破舊不堪，然而它們是漁民幾代的家。一次，我看見一位老者坐在船舷上抽旱煙，臉上寫滿了悲劇。我一直稱這為“海之真相”。

媽媽給我講述她在海邊看見尸體的事。我想那很可能是一個漁民，他開著漁船在海上作業，對海有一腔的忠誠。然而海硬生生地把他從船上揪下來，然后把他掐死在自己的懷抱里，最后粗魯地把他拋向海灘。我想那個漁民當時一定是衣衫不整，頭發粘在臉上，反趴在海灘上的，他不幸成了海的棄兒。于是，海的真相再一次昭然若揭。

如果說人是海妊娠的產物，那為什么母親會親手掐死自己的兒女？如果說人是海妊娠的產物，那為什么兒女會把污水連同欲望潑向母親？

我見過溫馴如小綿羊的海，也見過暴跳如雷的海，我曾經很興奮地乘船過海，光著屁股在海灘上奔跑。我現在卻害怕坐在船舷上，因為我意識到那是坐在萬丈深淵的邊緣上。我厭惡墨綠的海水，那是人過久凌駕于海之上的產物。

也許，人不能長久地凌駕于海之上，海也不應凌駕于人之上。也許，我們需要時間去維系這段親情，海與人才有可能更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讀海，就是對海的一種解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