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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青色等煙雨

鹿眠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我把這句歌詞記在心里很多年,以至于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感嘆一句:時光無情!

我小聲念了遍白紙上龍飛鳳舞的行楷,白紙黑字,像一幅滴淌的水墨畫,字里行間,融入了一個少年熾熱的心臟。

你應該是聽到了我的呢喃,從手臂里探出頭來,修長的手指捂在左眼上,半瞇著惺忪的睡眼,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巨大的校服隨著你的動作舒展開來,整個人看起來像只剛從冬天醒來的小獸,活力、生機與陽光并肩前行。

我愣愣地看著,你濃密的劍眉由緊皺到平坦,眼睛用力一睜,長長的睫毛像是要把空氣切割開。你指著我手中的草稿本笑道:“你拿我草稿本干什么呀?”我耳朵一震,回過神兒來,慌忙放下草稿本,有些不知所措。你倒顯得無所謂,掃了一眼草稿本又抬頭看我:“你也喜歡周董的歌?”你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像藏著浩瀚的宇宙,神秘又令人神往。

我用力點了點頭,雙手放在口袋里緊緊握著,手心漸漸濕潤,緊張得連逃跑都忘記了。

少年,你一定不知道,你的一個動作,一個轉身,一個表情,一句無意在草稿本上潦草寫下的歌詞,都會像電影里的鏡頭一樣定格在我的大腦里,無限循環播放。

那天,數學老師講到斜率相同的直線方程時,突然文藝了一把,說世界上最悲傷的就是平行直線,明明挨得很近,卻永遠沒有交集。你聽罷把手舉高發言,全班同學齊刷刷地盯著你,我在位置上貪婪地望著左上角的你的背影,仿佛只有在這種時刻我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把眼神落在你身上。

你說世界上最悲傷的是拋物線的兩端,不僅沒有交集,而且還會越離越遠。你話音一落,全班同學立即跟著拍手起哄。

少年啊,其實數學里最悲傷的是相交線,好不容易有了交集后卻要分道揚鑣,沿著各自的軌跡漸行漸遠。

相交再分離,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定理。

我每天在所有人都離開寢室后才慢吞吞地關上門,慢吞吞地走在前往教學樓的一個林蔭道上,有意無意地往男生宿舍樓的方向瞥,直到看見你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三樓第二個宿舍的門口。看你急匆匆地趕下樓,二樓,一樓,然后出現在宿舍大門口,急匆匆地往林蔭道的方向跑。

少年,其實我是有私心的,我慢慢地走,慢慢地走,看你飛撲向我所在的林蔭道,似乎是飛撲向我一樣。我心甘情愿地跌入自己想象的虛幻情境里,盡管在現實面前它脆弱得不堪一擊,甚至比不上一片泡沫。

我喜歡看你奔跑的樣子,健康活潑,體內藏著無限的力量,像只英勇健壯的豹子。我看著你一點兒一點兒朝我靠近,然后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發現了慢吞吞的我。你把略帶磁性的嗓音發散在空氣中:“快點兒啦,要遲到了!”我點點頭,隨即跟在你身后慢跑起來。

你奔跑的身影被我一點兒一點兒雕刻在瞳孔里。你鋪滿正午陽光的細碎黑發,你冒著細密汗珠的小麥色后頸,你寬大的跟著你的腳步而一起一伏的衣袂……你偶爾也會回頭,而我則像一個偷東西被抓到了現行的小偷。我趕緊低下頭,避免與你的目光相撞,我死死地盯著水泥地,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只奇怪的生物從地面上冒出來。

少年,對不起。原諒我只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偷偷把喜歡這朵向日葵栽在心底深處的半畝花田。

下課鈴在肆意的雨聲簇擁中響起,我走到樓梯口,看你從斜挎包中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藍色的格子傘,一秒的時間,它落在你的手里“唰”的一聲,像開了一朵絢麗的深藍色的花。

我打開傘跟著你的步伐走入雨中,人來人往,慶幸我沒有跟丟你。我跟在你身后不到兩米的地方,就這樣一直跟著,跟著你穿越人海,跟著你邁出校門,仿佛只要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我就可以一直跟著你,去向有你的未來。

雨點在傘上盡情彈奏一曲鋼琴曲,我躲在傘下看你從車棚中取出一輛白色自行車,你把雨傘固定在車上,“呼啦”一下騎上自行車,干凈利落的樣子像極了古代上馬出征的將軍,宛如眼前的暮雨連連就是刀劍交鋒戰馬嘶鳴的沙場。

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里,把整個過程收入眼底。我目送你一點兒一點兒離我遠去,綿綿細雨把你的背影模糊得恍如夢境。

學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年開學典禮那晚都要舉辦文藝晚會。老師在講臺上宣布這個消息時,我們剛考完高一的期末考。所有同學歡呼雀躍,你在我左上方的位置手舞足蹈,背影像極了一只得到了蜂蜜的小浣熊。

老師說想在文藝晚會上表演節目的同學可以先報名,暑假兩個月的時間再慢慢練習。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在那天下午一個人偷偷去辦公室報了名,沒別的什么原因,只是想當著全校人的面,光鮮亮麗地站在舞臺中央,唱首《青花瓷》給你聽。

兩個月的時間也足夠讓一個音樂白癡把一首《青花瓷》唱得優美動聽深入人心了吧?我很輕易地通過了幾輪篩選,拿到了最后的表演資格。

開學典禮進行到一半,你才從大禮堂的側門走進來,你和坐在班級最右邊的班主任交談,所以并沒有注意到我看你的目光。

新學期快樂,親愛的少年。我在心里默念道。

開學典禮一結束我就被拉到化妝間準備。化妝,扎發髻,穿演出服,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點兒一點兒脫胎換骨,青花瓷紋的晚禮服服服帖帖地裹在身上,連幫我化妝的姐姐都一個勁兒地夸我好看,說我像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女子。

我突然想起落了一支步搖在教室忘了帶過來,跟化妝間的姐姐打過招呼后便匆匆地趕往教室。

我不熟練地踩著高跟鞋一路小跑。不知什么時候天暗了下來,厚重的云朵像染上了墨一般,不堪重負的樣子總讓人覺得過不了多久它就會掉下來。我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一眼大操場中央的露天舞臺,志愿者們還在緊張地布置著——擺鮮花,束氣球,熱熱鬧鬧。或許是隔得太遠,我聽不到那邊喧鬧的聲音,在我眼里,這情景更像是一場悲傷的啞劇。

我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教室門口,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教室里還有兩個男生正圍著你的課桌,其中一個還歪著腦袋夾著手機,兩只手胡亂地收拾著課本。那樣子有些滑稽,可我卻一臉疑惑,自然也笑不出來。

我慢慢走到自己座位坐下來,找出桌肚里的步搖握在手上。注意力卻鬼使神差地被左上角也就是你的位置邊上的那個男生的聲音吸引。

他在打電話,電話那頭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你。“哎呀你東西可真是亂……”“沒事兒先放我這兒吧,到時候你再來我家拿……”“轉過去就在新學校好好待著,雖然我很帥但別老惦記我……”

…………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那個男生,直到他捧著一大堆課本消失在教室門口才不情愿地收回目光。之前就聽說我們班有同學這個學期會轉走,當時我還樂呵呵地說不管是誰等他到了新的學校都得給我們每人寄份土特產。

我自嘲地笑笑,土特產有什么好的。

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步搖,突然惡狠狠地把它插入發髻中。由于太過用力,步搖上的小飾品被我弄得叮當作響。那聲音清脆得像一曲優雅的鋼琴曲,卻又更像在演奏一首凄婉的離歌。

那天我似乎做了一個夢,夢里有這樣的場景。

我穿著青花瓷紋的晚禮服拼命地往校門口的方向跑,高跟鞋踏著地上的水漬,陪積雨開一場盛世繁花。我從沒想過我穿高跟鞋也可以跑那么快那么穩,但我看到離我不到五十米空蕩蕩的校門口時,難過地揪緊了身上的晚禮服,很用力很用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安慰自己抓住了已經離開的東西。

胸口悶得快要窒息,一用力呼吸眼淚便趁機奪眶而出,我站在原地,淚如雨下。

然后夢就碎了。

主持人報完幕,熟悉的前奏緩緩彌漫開,我踏著階梯,走向舞臺中央。底下的同學高呼起來,滿場的熒光棒像是被賦予了魂靈,在黑暗中東奔西跑,毫不畏懼。

一切都是那么喧囂熱鬧,黑壓壓的天空卻顯得有點兒孤寂無聊。

前奏完畢,我開口,全場跟著合唱: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

又是一段音樂,我望著臺下,大家默契地閉了嘴巴,只有那閃耀著的數不清的熒光棒還生機勃勃。底下似乎只是一片寧靜的螢火蟲的森林。

舞臺前的燈光突然闖入一顆流星。一顆,兩顆,三顆……下雨了。

臺下的同學像生活在沙漠突見雨的人們一樣歡呼起來,似乎這場雨是刻意準備好的。

我站在臺上緊握著麥克風,眼神空洞地望著遙遠的暗青色天邊。

雨終于還是落在了我的臉上,殘忍地打碎了我所有的期待和渴望。我眨了眨眼睛,把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跟著伴奏,嘴唇輕啟。

少年啊。

天青色已等到了煙雨,而我卻再也等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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