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時雨

我已經很習慣在午睡的時候痛醒，仔細想想也沒有多痛，陽光偷偷潛了進來正好與我四目相對，我想我是想它了，一股溫暖的氣息照在一個懶洋洋的人的身上。

吃過午餐，我隨手拿起作業，又隨手放下，隨即打開電腦，準備看那部叫《人在囧途》的電影。偶爾笑笑，但是在我看來卻像一部悲劇，男主角雖說很滿足，但是卻失去了很多。母親看起來很擔心我，先是喊我該去吃藥了，繼而又叫我去看看窗外面的世界。我張望了一眼，這個冬天不太冷，一輪紅日正高掛在天空之中，傲視著這個忙碌的世界。

“媽，外面看起來要下雨了?！蔽一氐轿簧侠^續看我的《人在囧途》。

“屁話！外面一個大大的太陽，下什么雨！”然后便是這樣把我硬生生地給趕了出來。

依舊是這個地方卻改變了模樣，門口的小吃換了攤，我才問起自己是有多久不曾仔細地看看我住的這條街！

我坐在最能看清這條街的石階上，一邊看，一邊想，從中午一直坐到下午。太陽開始懸在地平線上，這時突然有了感覺。還記得一年級的時候，爺爺常常會來學校帶著我回家，我在前，爺爺在后，我跑著，爺爺走著，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時候總不覺得累，跌倒了也不覺得疼，夕陽下爺爺強壯的身體可以倒映下長長影子，像個巨人給予我勇氣。那時候總是很簡單，為了別人忍受一些痛苦換來幾句表揚，心里便有小小的滿足。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爺爺老了，走不動了，常常對我說：“峰，我們再去學校門口買蘿卜干吃！”我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許他心里是個玩笑，但在我心里卻是一種深深的自責。生病，是人皆會的吧。

好久不見，走在熟悉的那一條街，我已經不會主動地去叫一些叔叔阿姨了，因為他們都不在了，換了一批陌生人用看陌生人的冷冷的眼光看著我，我只能微微笑著，有一種奇怪的隔閡。我一直走，走到那家賣蘿卜干的店門口，忽然立定腳步，呆呆地望著，里面的那個老阿姨似乎沒有什么改變，依舊是一臉小氣的神情，我想起那個時候的事，突然笑了。

蘿卜干其實是一種叫作“咸水果”的小吃，在爺爺的生命中它卻一直以蘿卜干這個名字出現。每逢放學，爺爺總會在校門口等我，然后問我：“餓不？”哪個小孩兒不貪吃？不管肚子的感覺如何，總之一句不變：“餓！”

爺爺不是本地人，賣咸水果的阿姨常因著這一點欺負爺爺，說爺爺不懂這兒的東西是什么價錢，常常是缺斤少兩地賣。我常常拉著爺爺的衣角說：“貴！”爺爺卻搖搖頭說：“沒事，吃進肚子就不貴了。”我喜歡的，爺爺總會買給我。有一次，爺爺忘記帶錢，身上只有一塊錢，而我已經吃上了，賣咸水果的阿姨在旁邊嘮嘮叨叨地念著什么缺了五毛錢，爺爺終于發火了，他拿出當年在部隊里的氣勢，一套說辭說得老阿姨連道不是，我在一旁暗笑，繼而哈哈大笑，笑得天真無邪。從此以后老阿姨再沒有欺負過爺爺。

隨著時間流逝，爺爺回了老家，老阿姨偶爾也會念叨著：“你爺爺呢？”我回答道：“在我的身邊呢！”現在一切變得太復雜了，一兩顆糖和幾句鼓勵已經不能讓我有多么開心了，雖然圣人常常說著什么大道理，但是誰人不是如此？

突然，賣咸水果的老阿姨問道：“小伙子，你要買咸水果嗎？”原來我在這兒站了很久，原來這個老阿姨也認不出我來了。

“爺爺、爺爺，我想要吃咸水果！”“好啊，爺爺給你買！”我回頭，感覺一股溫暖涌上心田，一個老人帶著個孩子走了過來，老阿姨滿臉堆笑地跟這對爺孫寒暄著，不知何時她變得如此大方，還多拿了幾個咸水果給那個孩子。但是這一幕還是讓我想起了爺爺，想起那個慈祥的巨人和那時被夕陽灑滿溫暖的街。后來，我常常會在這街上走走，不知為什么，走在這條街上總會想起爺爺，老人的笑與怒就像夕陽余暉一樣感染了整個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