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言覺得自己有些恍惚。

他定睛看去，稱呼他的是個年輕官吏，面貌看上去稍微有些眼熟。

他回憶了一番，有些模糊的記起了昨天去寶膳居的記憶。

眼前這個官吏，好像昨天和那個門房“老周頭”坐在一桌？

“老周頭”，周伯中……

王哲言心底輕蔑的呵了一聲。

這個“老周頭”，當初還算頗有名氣，可惜有點擋著了自家大哥的路，被直接廢了一身本事，成了個整天迷糊昏沉的門房。

什么樣的玩意兒？也配擋著王家？即便只是一點……

就算將他廢掉，照樣得老老實實！眼前的這個年輕官吏，似乎和“老周頭”關系不錯，可到了他面前，還不是和別人一樣恭恭敬敬？

他隨意點了下頭，收回目光，不再關注這個不值一提的年輕官吏。

一群人繼續向外走去，很快走出了衙門。

只是，無人能夠注意到。

就在剛剛那位年輕官吏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一點誰也看不見的碎光在夕陽的殘痕中融進了王哲言的身軀，消失不見。

…………

這個年輕官吏，自然就是新進的刑字科吏員“秦拭之”。

看著王哲言遠去、背影消失，秦長安眼眸微微瞇起，淡淡流光在瞳孔深處閃爍。

在他的眼底映照出的，是明明已經離開的王哲言，仿佛這位王家二公子的頂上三尺，有一只神靈般的眼睛時刻注視著他，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這自然，是剛剛那一縷碎光的功勞。

“以一縷先天內勁為載體，融合絲絲真靈之力，已可營造出近似于神通‘天眼通’、‘天耳通’的效果。”秦長安無聲道。

仙法中，一些特殊的玄門秘術、斗戰法門，為彰顯其玄妙強橫，會被冠以“神通”之名。

修煉施展這些厲害本事，至少也得是中三品的修士。

而秦長安為武道新開的中三品中，六品為神罡，先天內勁化作真元罡氣，再往上達到五品境界，自身血肉精神就可以同樣用于衍化種種神奇玄奧的本事，這些本事，被秦長安同樣以神通為名，與仙法相對應。

破而后立，從頭而來，如今他所在的先天境界自然沒有這等本領，但位于他眉心玄關深處的真靈本質未曾因重修而有絲毫削減，即便只是承載一絲兩絲，依舊可以發揮出各種神妙的效果，比之正常中三品的修士施展，更為難以察覺。

“眼”看著王哲言坐上馬車，向著王家行去。

秦長安收回目光，悠然離開，與平常無異。

…………

將秦長安碎光融入王哲言，“眼睛”時刻在他頭頂注視著。

一晃，就過去了幾日。

這幾日來，王哲言每日來去王家和府衙，舉動平常，除了普普通通的點卯吃睡，無非是夜里找些朋友尋酒作樂、去春風樓、會仙樓等地賞賞花魁，秦長安并沒有從他的身上，找到有什么關于“種子”的痕跡。

秦長安并不著急。

大周朝的慣例，府衙十日一休沐，又稱旬休，其余還有寒暑年節，地方一年攏共下來約莫有七八十日的假。

很快，到了休沐的日子。

“終于有變化了么？”

休沐之日，受邀與李全、沈捕頭以及刑字科幾個同僚在一處茶館喝茶的秦長安眼眸突然一動。

他安然無事的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抿，而遠方，那懸于王哲言頭頂的“眼睛”，變得又锃亮了幾分。

今天的王哲言，并未如往常一般待在東寧府城中，而是由奴仆架著馬車，沿著城外馳道一路行去，直至抵達了一片數十里外的荒郊野嶺之中。

“別有洞天啊……”秦長安眼眸微微瞇了瞇，呵了一聲。

江州地處東南、地勢不高，無名山而多丘陵，眼前的荒郊野嶺，看起來也是杳無人跡，仿佛就是平平常常的荒丘一座。

可精貴的王家二公子，又豈會無事來到這種地方來？

“州府之內，人多眼雜，各路人等犬牙交錯，就算是達官貴人們，行事也多少要有些顧忌。真正的銷魂窟，都是在城外隱秘之處！”

秦長安轉動著茶盞，大概能夠猜到這是個什么地方。

終日奔波為一饑，方才飯飽便思衣。衣食兩樣方具足，又思嬌娥美貌妻。

世人皆是如此。

而豪強權貴們生來享用無度，尋常事物都已享受過，便開始對鐵律之下的物事生出貪婪欲望。

于是，一座座藏污納垢之所便橫生而出，平素里道貌岸然的貴人們，到了這些地方，便能如野獸一般肆意的發泄自己的陰暗欲望。

王家作為地頭蛇，手里怎么可能沒有這樣的“窩點”？

碎光所擬似的“天眼通”、“天耳通”，已隱約可透過荒丘外的障眼之術，聽到里面淫靡的聲音、看到畢露的丑態。

…………

“‘種子’的痕跡，變得濃郁了些。”

府城某處茶館之中，秦長安喝著茶，看著窗外的幾片綠蔭，念頭集中在遙遠城外的荒丘上。

當王哲言閉目微憩在馬車中，讓駕車的奴仆沿著既定的軌跡繞過障眼之陣，準備進入藏于深處的銷魂窟時，他身上那若有若無的痕跡氣機強了幾分。

這是好的跡象，說明“種子”未曾遠離，隨著他的靠近，原來存留的痕跡又被再度激活。

“看來，就是在那里了。”

秦長安微微點了點頭，心頭已有諸多安排的思路閃過。

這等城外的陰暗地方，王家和那些來往的貴人們必然會多加掩飾，看守的人手也不會少，想要達到目的，以他如今的狀態，光是眼下那微乎其微的一縷托寄于先天內勁之上的真靈念頭只怕還不夠。

還是需稍微做點計劃。

至于如今，還是先將里面的情形探查一番，了解清楚之后，再行后續事。

…………

“嗯啊……”

“啪！賞你了！爬過來吃下去！”

隨著馬車沿著軌跡逐漸深入荒丘，那深處的荒淫邪亂也愈發清晰。

而就在馬車走完了穿過障眼迷陣的路線，即將走進“真地界”的時候，突然有些許異樣，引起了那懸于王哲言頂上三尺的虛幻眼睛的注意。

“嗯？那是……”

借著虛幻眼神，秦長安的眸光向著那異樣之處望去——

他望到了一個人影，身著黑衫短打，手負一柄窄長的鋼刀，在馬車即將解開障眼迷陣時，驟然跟隨而上。

這個人的周身有著淡淡波紋浮動，讓他隱匿身形，未曾被前方的馬車，亦或是障眼迷陣中存在的警戒所發現。

看著這個人的臉，秦長安有少許意外。

“老周頭？”

分明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