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晴盯著電腦屏幕直到眼睛發澀。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她合上筆記本電腦，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冰涼的蝴蝶胸針。

“1923年制“。

這幾個字像烙鐵般印在她的腦海里。她打開手機，發現有三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溫子謙。

“午夜之前，畫室等你?！?

“來或不來，都是你的選擇。“

“帶上胸針?！?

最后一條消息發送于十分鐘前。周雨晴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無法按下回復鍵。理智告訴她應該報警，或者至少告訴某個朋友這件事。但某種更深層的、無法解釋的沖動卻在拉扯著她——她需要知道真相，關于那幅畫，關于胸針，關于為什么她的臉會出現在近百年前的肖像上。

她沖了個熱水澡，換上干凈的襯衫和牛仔褲，特意選了一條高領衫遮住胸針。出門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給閨蜜林妍發了條含糊的消息：“如果今晚十點后聯系不上我，地址是青楓街27號'未完成畫室'?！?

白天的工作像一場模糊的夢。周雨晴機械地處理文件，回復郵件，參加例會，但所有聲音都像是從水下傳來。她的思緒不斷飄回那間橘色燈光的畫室，溫子謙琥珀色的眼睛，以及地下室那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肖像。

下班時間一到，她就匆匆離開了辦公室。地鐵上，她緊握扶手，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黑暗。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妍的回復：“什么情況？你約會去了？那家畫室谷歌地圖上根本找不到啊！“

周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迅速搜索了一下，確實——青楓街只有26號和28號，中間的27號仿佛不存在一般。但昨晚她明明...

她在前一站匆匆下車，叫了輛出租車。“青楓街26號。“她對司機說，手心滲出汗水。

當出租車停在26號便利店門前時，周雨晴幾乎要松一口氣——看來只是林妍搜索錯誤。但當她走向隔壁時，呼吸再次凝固。26號和28號之間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根本沒有門面。

“小姐，你沒事吧？“便利店店員探出頭問道。

“這里...之前有一家畫室嗎？叫'未完成'的？“

店員搖搖頭：“我在這工作五年了，從來沒聽說過。這兩棟樓之間從來都是條死胡同?！?

周雨晴道謝后走向那條小巷。巷子里堆滿垃圾和舊家具，盡頭是一堵磚墻。就在她準備離開時，一抹橘色光芒從墻縫中透出。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墻上有一道幾乎與磚紋融為一體的木門，門上掛著一個小小的牌子：“未完成“。

她的手指剛觸到門把手，門就無聲地開了。溫子謙站在門內，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到來。他今天穿著黑色高領毛衣，顯得膚色更加蒼白，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你來了。“他說，聲音里帶著某種釋然，“我擔心你不會來?！?

“我差點沒找到這個地方?！爸苡昵缇璧卣f，“地圖上根本沒有記錄?！?

溫子謙微微一笑：“有些地方只對特定的人開放?！八麄壬碜尦鐾ǖ溃斑M來吧，外面冷?！?

周雨晴猶豫了一下，還是跨過了門檻。畫室內的陳設與昨晚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是中央的畫架被一塊黑布遮蓋著。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顏料和松節油氣味，還混雜著某種草藥燃燒后的香氣。

“你帶胸針了嗎？“溫子謙關上門問道。

周雨晴下意識地按住領口：“帶了。但首先，我需要答案。“

“當然。“溫子謙走向一個古舊的橡木柜子，取出一本皮質相冊，“從你昨晚看到的畫說起吧?！?

他翻開相冊，里面是一張張肖像照片。周雨晴倒吸一口冷氣——每一張都是不同年代的女性，但全都與她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最早的是一張泛黃的銀版照片，標注“1879“；最近的一張彩色照片則拍攝于1990年代。

“這是我們家族的'繆斯'?！皽刈又t輕聲說，“每隔約三十年，就會有一位與你極為相似的女性出現。我的曾祖父在1925年畫了你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幅肖像，之后那位女士就...消失了?！?

“你是說...她們都死了？“周雨晴的聲音顫抖起來。

溫子謙搖頭：“不全是。有些確實離世了，但更多是失蹤。家族記載稱，她們'成為了畫的一部分'。“

周雨晴后退一步：“這太瘋狂了。你是在暗示某種...超自然現象？“

“不是暗示，是陳述事實?！皽刈又t突然抓住她的手，“觸摸畫布，你會明白?！?

不等她反應，溫子謙就拉著她來到被黑布遮蓋的畫架前。他掀開黑布——那是他們合作多日的肖像，已經接近完成。畫中的周雨晴栩栩如生，唯有眼睛部分還停留在草稿階段。

“試試?！八麑⑺氖种敢虍嫴肌?

當周雨晴的指尖觸碰到油彩表面時，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她眼前閃過無數畫面：民國時期的畫室，戰火中的閣樓，不同年代的“她“站在同一個位置當模特...最后是一個黑暗的空間，無數與她相似的女性懸浮其中，胸前都別著那枚蝴蝶胸針...

“啊！“她猛地抽回手，踉蹌后退，“那些是什么？那些女人是誰？“

“是你，也不是你。“溫子謙的表情痛苦而復雜，“她們是輪回中的同一靈魂，每次轉世都會被我們的畫吸引而來。胸針是連接點——它跟隨你的靈魂轉世，每次都會回到你手中?！?

周雨晴的大腦瘋狂運轉，試圖用理性解釋這一切：“你是說...我相信輪回轉世？那些都是我前世？而你家族一直在...捕捉我的靈魂？“

“不全是?！皽刈又t走向窗邊，月光開始灑入畫室，“最初這是個意外。我的曾祖父愛上他的模特，在她意外死亡后，發現她的靈魂留在了畫中。后來家族發現，每留住一個靈魂，我們的藝術天賦就會增強...“

“所以你們就系統性地謀殺女性？“周雨晴厲聲質問，手伸向門把手。

“不是謀殺！“溫子謙轉身，眼中閃爍著淚光，“是交易。每個靈魂都自愿留下，為了藝術永恒。我的祖父，父親...他們都完成了自己的'靈魂肖像'。但到我這一代...“他的聲音低下去，“我做不到?！?

周雨晴愣住了：“什么意思？“

溫子謙苦笑：“三年前我就該完成這幅畫。模特已經找好，一切準備就緒。但在最后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他顫抖著指向那幅未完成的肖像，“我撕毀了畫布，放走了她。從那以后，我的藝術靈感開始枯竭，直到你走進畫室。“

“所以現在你要完成我？“周雨晴諷刺地問，心跳如鼓。

“不。“溫子謙的回答出乎意料，“我想打破這個詛咒。“

他走向畫架，拿起調色刀，在周雨晴反應過來前狠狠劃向畫布。畫中她的臉被一分為二，奇怪的是，破損處滲出的不是顏料，而是某種暗紅色的液體。

“你干什么？！“周雨晴驚呼。

“解放她們?！皽刈又t繼續破壞畫作，每一刀下去，畫室就震動一下，“所有被囚禁的靈魂...“

突然，地下傳來一陣悶響，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撞擊門板。溫子謙臉色大變：“太快了...她們感覺到了?！?

“誰感覺到了？“周雨晴驚恐地問。

“畫中的靈魂們?！皽刈又t抓住她的肩膀，“聽著，當我開始釋放她們時，你必須戴上胸針。它會保護你不被卷入靈魂漩渦。“

“什么漩渦？你到底在說什么？“

溫子謙沒有回答，而是轉向畫架，用沾滿紅色液體的手指在畫布殘片上畫下一個復雜符號。畫室開始劇烈震動，地下室的門砰然洞開，一陣陰冷的風呼嘯而上。

周雨晴驚恐地看到，無數半透明的女性身影從地下室飄出，她們都有著與她相似的面容，胸前閃爍著銀色的蝴蝶光芒。她們環繞著畫室飛舞，發出無聲的尖叫。

“現在！戴胸針！“溫子謙大喊。

周雨晴顫抖著取出胸針別在衣領上。就在銀針穿透布料的一刻，一道銀光從胸針射出，形成保護罩般的屏障。靈魂們繞開她，開始向破損的畫布匯集。

溫子謙站在漩渦中心，誦讀著某種古老咒語。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所有靈魂如百川歸海般涌入畫布。畫室突然陷入死寂，然后是一道刺目的白光爆發——

當周雨晴再次睜開眼睛時，畫室恢復了平靜。破損的畫布上現在是一片空白，仿佛從未有過任何圖像。地下室的門緊閉著，月光靜靜地灑在地板上。

溫子謙癱坐在畫架旁，看起來蒼老了十歲。他的頭發變成了灰白色，但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澈。

“結束了。“他虛弱地說，“百年詛咒...解除了?！?

周雨晴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些...那些靈魂呢？“

“自由了。“溫子謙抬頭看她，眼中不再有那種奇異的光芒，只是普通人的棕色眼睛，“包括你前世的那些碎片。你再也不會被我們的畫束縛了?！?

“為什么？“周雨晴蹲下身與他平視，“為什么要這么做？“

溫子謙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因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生命...比我家族所有杰作加起來都更珍貴。“他輕輕觸碰她的臉頰，“而且...我想我愛上你了，周雨晴。不是作為繆斯，而是作為你自己。“

窗外的滿月高懸。周雨晴望著眼前這個為她放棄家族傳統的男人，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地一次次回到這里。她俯身向前，吻住了溫子謙蒼白的嘴唇。

一年后，“新生畫室“在城南藝術區開張。店主是一對年輕情侶——才華橫溢的畫家和他活潑的合伙人。畫室中央掛著一幅特別的裝飾：一塊被刀劃破的空白畫布，旁邊展示著一枚古老的蝴蝶胸針。

偶爾有好奇的顧客問起這個奇怪的組合，溫子謙會微笑著回答：“那是我們相遇的見證?！?

而在畫室后間的私人區域，掛著一幅真正完成的肖像——周雨晴在晨光中微笑，眼中盛滿生命的光彩。右下角的簽名旁寫著一行小字：“致我的自由與愛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