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平亂
書名: 晉成空作者名: 落單不用慌本章字數: 2420字更新時間: 2025-06-15 12:00:00
十道沉悶的機括崩響,那聲音并不尖銳,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低沉與厚重。
下一瞬,十道粗如兒臂的玄鐵巨矢,撕裂空氣,發出凄厲的尖嘯,精準地覆蓋了東宮門前最擁擠的那片區域。
沒有慘叫。
甚至沒有反應的時間。
那些剛剛還叫囂著要沖進宮門,將皇后與太子撕碎的降胡,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攥住,猛地向后一扯。
沖在最前方的幾十人,胸膛整個炸開,碎裂的甲片混合著血肉臟器,化作一蓬猩紅的霧。
堅固的門板被撞開的縫隙前,瞬間被清空出一片扇形的死亡地帶。
攀上墻頭的亂兵,身體被巨矢洞穿,強大的動能將他們死死釘在墻垛上,或直接掀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血淋淋的拋物線。
風中彌漫開一股濃郁的鐵銹味,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
東宮外的長街,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幸存的降胡們臉上的狂熱與嗜血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于骨髓深處的、無法理解的恐懼。
他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知道,那東西一響,自己身邊的同伴就變成了一灘爛肉。
蔣干正靠在望樓的柱子上,滿心絕望。
那沉悶的崩響傳來時,他甚至以為是宮墻的某處塌了。
他愕然地抬起頭,看向宮外。
只一眼,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
那些前一刻還如瘋狗般沖擊宮門的亂兵,此刻像是被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伏在地,形態扭曲,死狀凄慘。
他甚至沒看清箭是從何處射來的。
緊接著,街巷的盡頭傳來一陣更加激烈的騷動,那是戰馬奔騰的轟鳴。
一隊黑甲騎兵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亂兵混亂的陣型中。
為首一人,身著魚鱗明光鎧,胯下高頭大馬通體烏黑,手中一桿雙刃長矛揮舞如風。
他身后背著一個巨大的箭囊,里面插滿了羽箭,還負著一張造型奇特的改良大弓。
騎兵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殘肢斷臂四處飛濺。
他們根本不是在交戰。
而是在屠殺。
跟在騎兵身后的,是幾隊手持長刀盾牌的步卒,他們沉默地推進,收割著每一個試圖反抗或逃竄的敵人。
蔣干的嘴唇哆嗦著,他認出了那個人。
是薛渭。
那個王簡傳消息回來說是奉命押送營奴回城的河東郡公。
他怎么會在東宮這里?他又怎么會有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還有那……那是什么神兵利器?
無數個疑問在他腦中炸開,但隨即又被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所淹沒。
“開門!快開門!”
他連滾帶爬地沖下望樓,嘶啞著嗓子大喊。
幾乎同時,韋謏與中書監盧諶也帶著家仆,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宮門外,用力拍打著朱漆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
蔣干顧不得與韋謏二人說話,踉蹌著沖到董皇后面前。
“皇后!賊人……賊人已被盡數誅除!”
董皇后茫然地抬起頭,似乎還未從方才的絕望中回過神來。
當她被內侍攙扶著走出殿門,看到庭院中冉胤那具殘破不全的尸身時,身體猛地一晃,險些再次栽倒。
一聲凄厲的哭喊從宮門外傳來。
仇妃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她看到了地上那個小小的頭顱,看到了那只斷手,看到了那截胳膊。
她撲了過去,將那些零落的碎塊緊緊抱在懷里,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哭。
“前線大捷,陛下已攻破襄國,不日即將凱旋。”
韋謏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刻意的鎮定。
“陛下雖受了些輕傷,卻并無大礙。皇后還需保重鳳體,切莫太過哀傷。”
董皇后聞言,慘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眼中也重新燃起一絲光亮。
“是何人救駕?”
一旁的盧諶躬身答道。
“回娘娘,是奉旨回城的司州刺史,河東郡公薛渭。”
“薛渭……”
董皇后喃喃念著這個名字。
“待陛下回朝,本宮定要為薛公請功。”
東宮外的殺戮已經接近尾聲。
薛渭將大部分降胡或殺或俘,隨即下令收隊。
“石燕海,鐘期,這里交給你們清理。”
他留下五具玄甲弩讓幾個民夫推車跟著,又讓阿史那金帶人將剩下的運走。
再撥轉馬頭,徑直返回城西的韋府。
杜憐子與韋香兒早已收拾好行囊,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
倒是韋伯陽,一邊催促著快走,一邊又讓家仆將他那些五顏六色的寒石散仔細打包。
特別是那制成藥粉的,加冰鎮過的酒水在夏日飲用,入口順滑,清涼解渴,極好。
一行人沒有絲毫停留,直接朝著西華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我們……這是要去晉地嗎?”
騾車里,杜憐子輕聲問道。
“不是。”
薛渭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出城后,大郎會帶著韋家的人,跟著謝候正的人渡過黃河,去建康。”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這五具玄甲弩,讓他帶上,親手交給謝家的謝安,務必當面交付。”
“那你……”
“我帶你們回河東,回聞喜。”
杜憐子的心猛地一沉。
“河東……能安全嗎?苻菁……他會放過你嗎?”
薛渭沉默片刻。
鹿勃早那件事,他自己都快忘了,想來苻菁那種人,也未必還記得。
“阿翁呢?他不與我們一起走?”
杜憐子又問。
“他要留下。”
薛渭的語氣很平淡。
“他想留下,便由他留下吧。”
這次冉閔攻破襄國,雖說損失慘重,但至少比歷史上能多撐一兩年,韋謏想賭一把,也隨他去。
一行人順利出了西華門。
在城外三里處,與石燕海的大隊人馬匯合。
當杜憐子看到其中盤坐河畔那黑壓壓一大片,幾乎全是婦孺的人群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薛渭翻身下馬,目光掃過鄭青萍與她身后那群惶惑不安的女子。
“想進鄴城投親的,現在可以走了。”
人群一陣騷動。
片刻之后,陸陸續續走出了兩百多人。她們未必真的要去鄴城,或許只是覺得鄴城周邊暫時安全了,又或許想去投奔附近其他的雜胡勢力。
畢竟,她們的男人,幾乎都死在了襄城的屠殺中。
鄭青萍留下了。
她身后,還站著六十余人。
約莫四十名女眷,二十名孩童,無一例外,年紀都在三十歲以下。
薛渭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已了然。
悅綰與姚襄在廝殺時,能逃出來的,自然都是些年輕力壯,跑得快的。
那些年老體弱的,不是被誤殺成了刀下亡魂,就來不及跑,癱坐原地等待收割。
又見那兩千營奴,一千民夫,特別是那營奴,人人都干瘦結實,卻無一菜色,并且訓練有素的頂著烈日,站在驕陽下一動不動。
一旁的韋伯陽看著眼前這番景象,還以為是自己寒石散吃多了,產生了幻覺。
他猛然想起,昨日薛渭與他父親密談了一個時辰。
之后,韋謏便立刻帶薛渭去了禁苑的軍庫,取走了數千套嶄新的兵器鎧甲。
原來,是要用在這些人身上。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下去,一隊騎士便已馳到近前。
為首之人正是謝候正。
他將韋伯陽一行人接走,又派人給薛渭傳了一句話。
“襄國一戰,薛使君出力甚多,我家主公說了,若是使君有意南下,定不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