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他身后那十幾個官差，整齊劃一的倒抽一口涼氣！

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瘋了！這位新來的婁巡檢，絕對是瘋了！

這哪是什么村寨？

那高墻箭樓，那殺氣騰騰的甲士，分明就是龍潭虎穴！

他竟敢孤身入內？！

“好！好膽魄！”吳宇猛的一揮手，臉上恰到好處的顯出幾分，敬佩之色：

“開——寨——門——！”

沉重的寨門，在絞盤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露出后面幽深的門洞。

吳宇對著婁軍做了個“請”的手勢，嘴角噙著一絲，只有對方才懂的笑意：

“婁巡檢，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只見婁軍臉上毫無懼色，仿佛不是去土匪窩，而是和回家一樣！

他輕描淡寫的一揮手，官腔十足的吩咐道：

“爾等在此靜候！

“本官去去便回，定叫這小小山寨，知曉王法威嚴！”

在官差們混合著震驚、恐懼和一絲荒謬的“崇拜”的，復雜目光注視下……

這位新任巡檢大人，挺著他那碩大的肚腩，單人單騎，如同一位孤膽英雄般，策馬悠悠然走進了那黑洞洞的寨門。

在他身后，數十名沉默的星火衛，如同兩道鐵壁，緩緩合攏，隔絕了內外世界。

寨門轟然關閉的巨響，終于將那群官差從呆滯中震醒。

他們面面相覷，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這位婁巡檢……當真是條漢子？還是腦子被門夾了？

他們哪里知道，這婁軍來吳宇這，可不就跟回家一樣？

當那沉重的寨門，隔絕了外界視線的一剎那。

馬背上的婁軍，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骨頭，瞬間塌了下去。

肥臉上那股子“桀驁英武”之氣，如同烈日下的雪糕，眨眼間融化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吳宇無比熟悉的、混合著諂媚與劫后余生的，油滑笑容。

一進吳宇在星火村中的服務中心，婁軍幾乎是滾鞍下馬。

動作麻利得不像個胖子，小跑著湊到吳宇跟前，未語先屈膝：

“嘿嘿嘿……我的大英雄喲！”他搓著手，臉上的肥肉擠成一朵盛開的菊花，聲音甜膩得能齁死人：

“小的幾日不見英雄，這心里頭啊，就跟貓抓似的！

“英雄近來可安好？

“小的可是日夜為英雄祈福，盼著英雄龍精虎猛，威震八方……”

吳宇緊繃的臉皮終于再也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但旋即又故意板起，慢條斯理的踱到屋中主位坐下。

拿起桌上的粗陶茶碗把玩著，目光斜睨著地上那坨諂笑的肥肉。

“婁——老——爺——”他拖長了調子，帶著戲謔：

“您這位新官上任、威風八面的巡檢大人……

“屈尊降貴，孤身入我這小小匪巢，究竟有何王法威嚴，要與我這個土匪頭子商談吶？”

他放下茶碗，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著促狹的光：

“聽婁老爺方才在外面那口氣……

“莫非是升官發財，平步青云了？”

“哎喲喂！我的英雄祖宗！您可折煞小人了！”婁軍一聽吳宇那拖長的調子，慌忙搶過粗陶壺，那姿態活像個殷勤的茶樓小二：

“您叫我小婁！叫小婁就行！”

他手腳麻利的，給吳宇和自己，各倒了一碗渾濁的涼茶。

動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這石屋的主人，吳宇倒成了遠道而來的貴客。

他端起自己那碗，“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角的水漬，臉上堆滿感激涕零的笑：

“這……這還不是托了英雄您潑天的洪福嘛！

“上回您把那潑天的軍功，讓給劍星副千戶的時候，小人這條池魚，也跟著沾了點龍氣兒不是？”

“嘿嘿嘿……”他搓著手，小眼睛里閃著精光：

“這不，上頭念小人在這邊‘剿匪有功’，又熟悉地方民情，破格給提拔了！

“正九品！清河巡檢司正印巡檢！”他特意加重了這三個字，帶著心照不宣的諂媚。

他撓了撓肥碩的后腦勺，油汗沾濕了鬢角。

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自嘲：

“不怕英雄笑話，小的估摸著，我那位在府衙當差的叔父，也是嫌我礙眼，正好借這由頭把我打發得遠遠的。

“他還說呢：你小子在清河地界不是挺能折騰么？

“既能征糧，還能“跟著剿滅”私販黑鐵通北戎的悍匪？

“得，以后清河那片兒就歸你管了，好好發揮！’”

吳宇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碗沿，了然的點點頭。

原來根子在這兒。

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玩味：

“那……婁巡檢今日這般，威風凜凜的堵我寨門，耀武揚威……”

“哎喲！英雄息怒！英雄息怒啊！”婁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蹦起來，慌忙又給吳宇碗里續上茶水：

“小人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總得燒給上頭和下頭看看不是？

“再者說了，您這星火村，它……

“它名義上，也在小人的轄區里頭啊！”

他湊近了些，肥臉上擠出討好的褶子，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聲：

“小的就想著……英雄您菩薩心腸，賞小人一個臺階下！

“今兒個小人演這一出，單刀赴會……

“回去就說，好話說盡，嘴皮子磨破，奈何貴寨實在……呃……手頭緊！

“小人這邊人手單薄，實在沒法子！

“這樣，以后小的不就不用再來叨擾英雄清凈了嘛……”

他眼巴巴的望著吳宇，活像只等著主人投喂的肥貓。

看著眼前這坨努力表演，“忠心耿耿”和“迫不得已”的肥肉。

吳宇眼底精光一閃，一個念頭如同電光般劃過腦海。

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近乎邪氣的笑容：

“那怎么行？”吳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

“婁老爺新官上任，頭一遭來我星火村，豈能讓你空手而歸，白跑一趟？”

“不不不！”婁軍心頭一咯噔，慌忙擺手，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英雄！我的親英雄哎！您可別拿小人尋開心了！

“小人肚子里幾兩香油，您還不門兒清嗎？哪敢……”

“不！”吳宇猛的打斷他，身體前傾，目光釘在婁軍那張胖臉上，聲音斬金截鐵，不留半分轉圜：

“婁老爺，您今兒個，非但不能空著手回去……”他刻意頓住，聲音壓低了，卻像帶著鉤子：

“我還想問您一句……

“婁老爺，要軍功不要？”

“呃——！”婁軍那張油光锃亮的臉，瞬間僵住了……

隨后，嘴巴微微張開，小眼睛瞪得溜圓：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