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陰影里，耶律坦被反綁雙手按跪在地。

他望著燈火下蔡世榮牽著馬匹遠去的背影，看著走過來的李仁愛，突然嘶聲道：

“世子真要放虎歸山？這宋狗與金國西南路都統司早有勾結！”

“哦？”李仁愛靴尖碾住耶律坦的指尖，“你剛才不是還想掐死他滅口？”

劇痛讓耶律坦額頭沁出冷汗，卻更激起他賭徒般的狠勁：

“末將愿獻上寧邊州黃冊！

番漢六千二百戶，其中漢民三千八百戶，有三百戶是當年宋國豐州逃來的邊軍后裔——他們熟知橫山地貌！”

火把爆出個燈花，映得李仁愛眸中精光乍現。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若能將這批漢民編入軍中，將來對宋作戰時就是最好的先鋒和向導。但眼下更緊要的是……

“曹榮！”李仁愛突然喝道，“帶耶律大人去認認他那些'金國同僚'！”

當耶律坦被拖到甕城時，幾百名原裝金人先鋒營正用女真語罵咧咧地啃羊腿——他們跟著大部隊，沒撈著隨曹榮詐城的功勞，而寧邊州城內的抵抗又微乎其微，三兩刀就解決了，實在沒有他們的用武之地。

見到昔日招討使，有個滿臉刀疤的金人竟咧嘴一笑，露出沾著肉絲的黃牙：“這不是給都統大人舔靴子的耶律老狗么？”

別的金人，耶律坦或許不認識，但這個金人，那猙獰的面目，看一次就忘不了。

“都統大人……斡魯，真的被夏軍擊敗了？”耶律坦抖抖索索的問出了這么一句，內心滿是惶恐和不可置信，這可是天下無敵的金人啊！

曹榮下巴一昂，恨不得用鼻孔看人——金人又怎么樣？在我們大元帥面前，不也是該殺的殺，該降的降了？要不是李良輔這廝中了金賊的誘敵之計，夏軍哪里會如此損失慘重？

他是被夏國國主李乾順一路簡拔于行伍之中，但這也離不開他的拼命廝殺。

他對李乾順也是忠心的，但當時誅殺金國奸細那個環境，但凡他猶豫一下，他擔心項上人頭不保……

現在看來，他這個選擇，不算差，世子有勇有謀，用人不疑，曹榮突然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不然呢？要不要跟我們去見見你的都統大人？”曹榮突然有點小傲嬌。

你們遼人往日高高在上，卻被金賊打的卑躬屈膝，但金賊，現在反而對我們夏人言聽計從，這種感覺，太爽了有沒有！

疤臉金人說話之后，又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金人認出了耶律坦，畢竟這個也是降金的重要人物了，當即跟著嘲諷起來。

曹榮這才拖著臉色慘白的耶律坦，又回到了李仁愛面前。

“你看，斡魯真的敗了！”李仁愛扳過耶律坦慘白的臉，“金肅、寧邊二州已成我囊中之物，而你這個西南路招討使……”他忽然貼近對方耳畔：“想不想當個真正的招討使？”

黃河的咆哮聲中，耶律坦聽見自己心臟在瘋狂跳動。

他當然懂這話的份量——夏國世子分明是要用他這個餌，去釣更大的魚，只要他能活下來！

“末將…末將愿為世子效死！”耶律坦突然重重叩首，額頭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他不想死。

再說了，世子是蜀國公主的駙馬，而他又是晉王的人，投靠晉王的妹夫，不是理所當然？！

“殿下，末將，末將的上官，晉王的小姨父耶律余睹，撥了末將兩百精騎，都是當年平叛的精銳，后來都跟著余睹一起降了金國。末將平叛漢軍叛逃，也是靠這些精銳。”

李仁愛眉梢微挑，這倒是意外之喜，但是——契丹騎兵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平個兩千多漢軍的叛逃，靠這點精騎？

隨即又想到，這些邊軍不比宋國邊軍，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承平日久，不愁吃喝，確實就是普通牧民無異。

得狠狠的操練！

“行吧，你且先跟著本將，招撫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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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水大營

野利重明帶人圍著大營打轉，擔心金人來攻打，他閑著就加固大營，挖壕溝、建土墻、豎拒馬、立箭樓，幾乎要將宜水大營打造成一個小型軍事要塞了。

不一會，李良輔的親兵找過來了，說大元帥傳令來了。

野利重明不敢耽擱，連忙跟了過去。

去了大帳，先見過李良輔，不管怎么樣，李良輔還是正將，還是夏國朝廷名義上這支隊伍的主帥，他得尊重人家。

李良輔是前日回來的，帶回了一半的先鋒營將士，正好就截殺了一批興慶府派過來的密使。

但凡晚個一天，密使來到大營，再處理，總有不可測的波折。

如今前線打仗，雙方斥候互殺，再正常不過，興慶府想派人來，要么派大軍，要么運氣足夠好，是吧？

不但他來了，沒移乞埋也過來了。

“野利將軍，沒移將軍，大元帥派遣了親兵連夜趕回來，怕是有緊急軍情。我們在黃河邊的哨騎先回來傳信，估計信使隨后就到。”

親兵要渡河，隔著三百多米的黃河，哨騎還是能分辨得出來誰是誰的，當即就先派人回來告知。

果然，屁股剛剛坐熱，信使就直奔大營：

“報——大元帥有令！”

三人連忙起身，鄭重抱拳行禮，以示尊重。

信使將李仁愛的令諭先說了一遍，然后又遞給了野利重明。

野利重明疑惑道：

“叫本將去坐鎮寧邊州城？”

信使道：

“陛下是這么吩咐的，還要將軍您乘舟而下，不要耽擱時間。”

李良輔笑道：

“曹榮這廝立功勞了，寧邊州城啊，就這么拿下了！”

拿下金肅軍城之后，李良輔沒有耽擱，留了一支人馬駐守金肅軍城，帶了剩下的人馬和一半的先鋒營，押著三千契丹俘虜、兩千漢軍北上歸營，順路拿下了河清軍城，帶走了河清軍城一千的兵馬。

這兩千漢軍，因為沒抓住李仁愛那會黑夜問對的機會，這會還得老老實實的北上抗金。

夏軍那黑壓壓的鐵甲騎兵，可不是耶律坦那區區兩百鐵騎，讓他們一下子就跪了。

至于城內軍資，暫時未動，萬一興慶府斷了給養，這邊需得留作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