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他一晚上都在睡覺，早上開坊才出門？”

“是。”

“他去了哪里？”

“看方向，應是大理寺?！?

從進公主府的那一刻起，陳青云的一舉一動，皆有耳目監視。

張夫人也在關注陳青云的舉動。

雖然清玄道人拎得清輕重，可陳青云知道太多，張夫人不得不小心。

聽到回報，面有訝色，一時搞不清陳青云究竟作何打算。

猶疑著略過陳青云的話題。

又問。

“蕓兒怎么樣？”

“蕓兒姑娘還是不肯吃東西，該如何應對，請夫人示下？”

從公主那里出來后，薛蕓兒就躺在病榻上。

不吃不喝。

丹田破碎、經脈盡毀，她自覺心死。

開始絕食。

張夫人擺擺手：“隨她去。等餓暈過去，再來報我。”

......

陳青云淡定坐在一家離大理寺正門所在最近的酒館二樓靠窗，和清玄道人就著點心茶水，不做遮掩隱匿，大搖大擺觀望大理寺門口來來往往的官員。

“待看到那位裴少卿，還請師弟給我指明?！?

“自然。”

清玄道人實在不清楚陳青云究竟作何打算，但知道陳青云此舉不亞于自爆人前。

剛開坊的大理寺外酒館，就他們兩個顧客。

做這種觀察姿態。

是個人都知道他們在窺視大理寺。

這一來就把最大的優勢——隱匿行蹤——拋棄，清玄道人已經開始懷疑陳青云的動機，內心暗暗警惕。

公主有言在先，若陳青云有所異動，他可以自行判斷處置，格殺勿論。

現在的陳青云，只剛開始，便已觸及危險邊緣。

清玄道人忍不住問：“師兄，師弟愚鈍，敢問我們來此目的為何？”

“很簡單，師弟也練劍法，應知劍技之中，對陣對攻，最簡單、最直接的攻擊方式，乃是刺擊，直來直往。你我要知殺薛大人兇手目的，只需看住負責糾察此案的人即可?！?

陳青云淡定回答。

“須知，大理寺人才濟濟，薛大人應該就是查到關鍵處、才被幕后兇手出手殺害。接手此案的大理寺官員既然有限期查案的要求，必有作為。按幕后兇手的行事風格，大理寺這邊有線索，其也必將有所行動。

“我們守株待兔，秘密跟蹤裴少卿，待其引得兇手出手時，或可直接抓住幕后之人的馬腳。順藤摸瓜，不需什么彎彎繞繞?！?

聽到陳青云這番話，清玄道人表情有些難繃。

“秘密跟蹤...”凝神看了看陳青云的淡定神色，清玄道人終于開口，“師兄果然機敏過人，師弟大開眼界?！?

清玄的譏嘲不加掩飾。

陳青云不以為意，繼續淡定喝茶。

公主沒給他切入案件的身份，卻想要結果。

只有這種手段。

想藏在幕后，把控全局信息？

做夢。

陳青云現在是在打草驚蛇，主動展露邊緣人身份，好尋機切入案件調查中，從中探查信息。

這也是在測試清玄，或者說其背后張夫人、太平公主的底線。

如果想要結果，卻連一點行蹤暴露都不能忍。

那么，陳青云只能擇機出城，和清玄一較高下，然后繼續他亡命江湖的計劃了。

說實話，他挺好奇清玄道人究竟是什么實力，值得張夫人托付重任。

朝廷官員當值點卯比都城開坊要早。

不過守株待兔之策還是有了效果，在酒館等了快兩個時辰。

大理寺門外人來人往。

來試探陳青云、清玄身份的酒館小廝來了有三五回，在隔壁偷聽的老板娘更是在雅間打了好幾個呵欠。

才等到裴東來出門。

清玄已經沉默有一陣，看到人，趕緊小聲招呼：“看，那個牽馬出門，頭戴遮陽帽，皮膚，眉毛、頭發均發白的，就是大理寺少卿裴東來。他朝我們來了。”

“無妨。我們是來吃茶的，他來便來?！?

“......”

不多時。

裴東來策馬從酒館下過，卻并無進樓意圖。

陳青云當即起身招呼：“結賬?！?

清玄幾乎想翻白眼。

但還是跟著陳青云一起起身。

二人迅速下樓，緊跟裴東來策馬方向而去。

有武功在身，二人腳程不慢，加之上街后不能奔馬，進入街坊后并沒有跟丟，很快就看見裴東來的行跡。

繞著兩個坊街兜了好幾圈。

清玄看陳青云一副不以為然姿態，忍不住開口：“他在耍我們！”

“無妨，陪他耍耍?！?

“...人家騎馬，我們步行?！?

“那怎么了，師弟累了？要不休息片刻，我自己跟？”

“......”

如此。

又跟了幾圈。

裴東來又騎馬原路回大理寺去了。

清玄道人的眼里已經有七分火氣：“清風師兄，如何，回酒樓吃茶去？”

陳青云搖頭：“不必，已經差不多了。有幾個問題，本來想留著問裴少卿的。不過他既然沒有交流的意愿。罷了，我們開始查案吧?！?

“......”清玄眨眨眼，壓下眼中的怒意，“接下來去哪里？”

“去工部衙署。”

清玄是真不知道陳青云在搞什么名堂，莫名其妙轉了一圈，便就這么離了大理寺？

神都官署都在城西南這一片坊街，工部衙署離大理寺不遠。

只一會兒功夫。

便到了工部衙署門前。

“清風師兄，接下來如何？”

陳青云和清玄皆無官身，自然是進不去工部的門。

“沿坊街走走，消消食。”

官署防衛森嚴，但官署衙門圍墻外的坊街卻是可以任由百姓通行自如的。

只是一般百姓不會往這邊走。

街上倒是清凈的很。

“這邊挺好，夠清凈，不需擔心旁人耳目。師弟，有幾個問題，我本來想問裴東來的，但現在只能問你了?！?

“哦？師兄請問，弟但有所知，必知無不言?！?

陳青云走在工部官署外，幽幽看著厚重的高墻大院，開口問道：“薛大人出事前，有來過工部嗎？有去過天樞柱施工現場嗎？”

清玄似早有腹稿，肯定答道：“有。薛大人出事前一日，在工部待了一整夜，徹夜不歸。第二日，又去了天樞銅柱。在當日午時，薛大人先回大理寺，然后在進宮面圣時，于上陽宮外遇害。”

“當日天氣如何？”

“晴空萬里?！?

“工部官署的庫房，這幾天，沒有發生走水事故嗎？”

“沒有，好叫師兄知道，工部這些時日，一點異動都沒有?！?

“......”陳青云慨嘆下來，“看來，這個案子比想象中復雜。”

說起來，原本陳青云以為幕后真兇能接觸到的層級應該不高，他們燒殺畫工，是因為不知道畫工只是來俊臣刺殺案的邊緣人，想要掩藏更大的秘密。

但現在，從結果來看，兇手能接觸到的情報和處理尾巴的手段，比想象中要更多。

清玄看陳青云似有思路，于是問道：“師兄此言何意？”

陳青云斟酌片刻，反問。

“師弟剛才和我一起跟著裴少卿在街上繞圈時，難道沒發現嗎？除了我們，至少還有兩批人，在關注他的動向?！?

清玄訝然：“師兄怎么發現的？”

“你沒發現？我們跑了好幾圈，坊市上有幾個貨郎目光反復落在我們身上？一個賣胭脂的，生意火熱，女客不少，不好好看顧生意，眼睛卻對我們兩個道人亂瞟；一個賣胡餅的，太陽穴鼓漲，手里虎口滿是老繭，分明練家子......”

陳青云一連報了幾個懷疑對象。

清玄終于正色起來，又問：“師兄怎知道至少兩批人？”

“我猜的。他們人那么多，分兵跟蹤我們的人，到人少的地方卻不敢跟上來，你不覺得奇怪嗎？”陳青云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想法，“走，咱們繼續去幾個地方?！?

“去哪里？”

“去洛水南岸，遙看天樞。然后去百工坊，畫工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