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峣沒辦法安慰妹妹,只能開玩笑轉移注意力。他不明白妹妹明明一直把任函當對手,每次提起他都是說下次一定要打敗他,怎么最后變成喜歡他了,更可惡的是對方置之不理。頭大,他揉了揉頭發,起身去買吃的。
柯樂粼收拾好飯館后,坐下來從一個黛粉色盒子里拿出一張畫,看著緋色夕陽下背著吉他的男生,她用畫筆把他的眉毛描得更細長。但她其實不確定他的眉毛的濃密和長短。距離上次見到他已經7個多月。應該是最后一次。她默默想。
那是一個美麗的傍晚,飄逸的緋色晚霞暈染了清朗湛藍的天空。那年宣告冬季的雪來得很早。小雪過后空氣寒冷,她穿著紅色長棉襖,戴著一條粉色圍脖,背著畫板,等綠燈亮??聵肤蕴ь^看了看天空,沒想到視線中出現了沒穿白大褂的男生,他似乎穿得太薄了,柯樂粼想他不冷嗎?背著吉他的他那么文藝,貌似溫柔。過馬路時他在眾多等紅燈的車輛的注目禮中從容坦蕩,目不斜視??聵肤栽谒砗?,他們之間隔著許多行人,有些高個子男生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的眼睛始終追隨著那把吉他,那個男生。她也有一把吉他,束之高閣??聵肤愿咧性趯W校上吉他課的時候就非常想要擁有一把吉他,后來買了一把,但她不會彈,學不會。她覺得晚霞美得不像話,驚喜自己會再次遇見他,而且認出他了?;氐剿奚岷螅炔患按鼐湍闷甬嫻P畫了那幅畫。她一直笑著畫完,腦中不斷補充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
回憶浮現,因為不斷記憶。
一個月前,她用剪刀裁紙的時候一不小心把無名指刺了一道口子,鮮血染紅了白紙,滴到她的森綠色長裙,綠中點點紅,她欣賞著,有了繪畫的靈感。室友從外面回來看到血跑到她身邊,很驚訝她怎么沒事人一樣,還笑出來了。她拉著柯樂粼要去醫院包扎,但柯樂粼卻說沒事,貼一個創可貼就好了。室友勸她萬一真的感染了,她的手就殘缺了,柯樂粼才眨巴著眼睛說那要趕快去醫院。媽媽說過手和臉一樣重要。室友下午有選修課,她就讓她不要陪她,穿著綠中點點紅的裙子去了醫院。
她在電梯遇見一個個子很高的醫生,似乎在吃糖,電梯狹窄的空間里有一絲奶香?!夺t家兄弟》張東健飾演的那個醫生走路颯颯的姿勢、迷人的微笑,還有跑步下電梯的樣子深深吸引了柯樂粼,所以她對醫生一直有一種海市蜃樓般的幻想。她瞄見銘牌——林沉峣。沉–峣。木、水、山。她在心中思忖著,沒聽到林沉峣注意到她裙子上有血跡時的輕笑聲。他想她是在引人可憐嗎?醫院里呻吟的人自己都自顧不暇。算了,與我與關。
沒想到他們一同出了電梯,林沉峣進了一間問診室,幾分鐘后見到了裙子上有血的女生??聵肤岳@了一圈終于找到自己掛號的房間,才明白要給自己看病的醫生就是眼前的人。他和她都很驚訝,有些不自然。林沉峣詢問怎么了?柯樂粼摘掉手套,露出左手,無名指一條細口,她有些不好意思,說:“醫生,我的手指被剪刀刺到了。得包扎一下吧?”他還以為她手上有傷疤。
“小口子也需要包扎嗎?”林沉峣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開玩笑,很奇怪他不想對她好好說話。可他又不是變著花樣逗女孩的少年了。
有人敲門,一位女醫生進來說:“沉峣,我來了,我還以為自己上班前過不來,就提前讓你幫我擋一會兒。”
沉峣??聵肤缘木狡缺桓采w了。
“好,我走了。”林沉峣在柯樂粼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走出去。她回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掛了哪位醫生的號,真想出去再看看門牌號。
女醫生診斷沒有剪刀傷到骨頭后給柯樂粼的無名指消毒后包扎好,囑咐她注意不要讓傷口感染??聵肤渣c頭,她想問怎么注意?但又覺得醫生認為這是常識,她不知道就太丟人了,所以她說了謝謝后就出去了。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她抬眼又看到了那個高個子醫生。林沉峣看著她低頭進來,站在電梯墻壁的另一側角落,左手無名指因為包了紗布翹起來。
“你不知道血濺到裙子上?”
突兀的聲音,帶著秋季尾聲的涼意。柯樂粼不認為是在問她。但也沒其他人了。只是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
“知道。”她回答。
林沉峣覺得她一定是那種喜歡血的人。
“這有問題嗎?”她不理解。
“沒有。”他都不知道那句話是怎么掉出來的。
電梯到了大廳,林沉峣走出去,柯樂粼幾秒后才反應過來一大步跨出去。她看見醫生背脊筆挺地走向了住院部。
他對住院的病人怎么說話呢?會溫和一點吧,不然一定被投訴了。
柯樂粼又看了看自己綠中點點紅的裙子,笑眼彎彎,離開了。
林沉峣上臺階時余光瞥見女生輕輕轉了一圈,綠色裙擺旋轉。剛才在下電梯又看見女生的時候,恍惚間他感覺認識她許久了,但下一秒又清楚地知道沒見過她。今天之前,他補充。
后來的注定恍然大悟相遇時的千奇百怪。
夜深了,月亮在慢慢長大??聵肤砸呀涢L大,懷蒲芋、商月箋、左雨書也都不再是少女。林沉峣、楊靄徊、權泠淵和顏岸也不再是少年。而他們的故事,小荷才露尖尖角。
林杲杲和任函剛跨出少年時代,各自的未來霞光萬丈,他們的故事卻一眼望到盡頭。
月亮圓滿然后消散,徹底,再生長。而每個人的故事都有另外的人,永遠不會消散,要么留下傷痕,空白或刺目,要么留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