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子裝填大號霰彈瞄準中段打！快！”

一聲令下，箭樓左右兩側垛口后，十門虎蹲炮微微下壓指向山道。

山道上，人擠人，人推人！

狹窄的青石路被擠得水泄不通，前面的人被后面的用力推搡著身不由己地向上涌，后面的人則被更后方的刀槍驅趕著盲目地向前壓。

“放——！！！”

“轟！轟！轟！轟！！！”

幾聲平地驚雷，震得箭樓的木梁不時簌簌落下塵土！

最大號的霰彈每一個都塞滿了數百顆重達數錢的鉛鐵丸，呼嘯著直撲擠滿山道的流民！

噗噗噗噗噗——！！！

瞬間，青石板路上爆開了一大片無法形容的血腥景象！

沒有慘叫，只有一片令人牙酸的肢體破碎聲！

霰彈覆蓋的范圍內，前排數十名流民肉眼可見的被炮彈撕裂！

血霧！漫天的血霧，如同下了一場紅雨！

“天爺啊——！”

“跑啊——！”

“后面的別擠了！死人了！死光了啊！”

流民哪里見過這等修羅地獄般的景象，前排的幸存者尖叫著想要轉身逃跑。

然，后排卻被督戰隊驅趕著向前涌，一時間，前排的想逃卻被人潮死死頂住動彈不得！

驚恐之下，有人絕望地用手中的鋤頭糞叉胡亂向后刺去，試圖殺開一條血路，慘烈的自相踐踏轉瞬間爆發，不寬的山道在一輪炮擊下變成了人間地獄！

箭樓上，王卷之面無表情地望著下方的煉獄。

在任何戰爭面前，人命，尤其是被當作消耗品的百姓，就是如此的不值錢。

“裝填——！快！”

炮營百戶的聲音再次傳來，炮手們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拿著通條、搠杖快速清理炮膛，準備下一次裝藥。

“轟——咚！轟——咚！”

部署在正門兩側角臺的六門虎蹲炮發威了！

這次是沉重的實心鐵彈，彈丸帶著尖嘯砸入下方混亂的人群。

不同于霰彈的區域殺傷，實心彈的破壞更加線性！

一顆彈丸掠過，直接在人群中犁出了一條血肉通道！

凡是被擦碰到的肢體，無不筋斷骨折，運氣稍差者直接被砸成兩截！

彈丸落地后瘋狂的蹦跳滾動造成了二次殺傷，留下一條條觸目血痕！

“火銃手！前排蹲姿！后排立姿！開——火！！！”

噼里啪啦——！！

密集如同爆豆般的銃聲連成一片，一大片白色的硝煙從墻頭騰起！

流民身上單薄的衣物完全無法阻擋鉛丸，密集的人群又是一片慘嚎倒下！

炮火轟鳴！銃聲爆響！哭喊震天！血肉橫飛！

王卷之不斷掃視著整個戰場，幾輪炮轟和銃擊下來，流民的沖擊勢頭明顯被遏制住。

可更遠處劉宗敏的老營精銳依舊按兵不動，冷眼旁觀這場絞殺炮灰的慘劇。

“保持火力！裝填——！”

“轟——！轟——！”

突然，就在所有人沉浸在激烈戰斗中時——

“轟——！！！！”

這一聲炮響似乎不似尋常開炮的聲音，覺得不對勁的王卷之猛地轉頭，左側角臺上一門虎蹲炮炮管突然變得赤紅：

“臥槽！快跑！”

話音剛落，炮膛炸了！

一聲巨響，狂暴的能量裹挾著燃燒的炮藥和破碎的炮管碎片呈放射狀向四面八方噴射！

“啊——！”

“救命！”

數名炮手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狂暴的沖擊波吞噬，離得稍遠的幾人也被灼熱的氣浪掀翻。

轟轟——！！

炮位旁邊堆放的幾桶預備火藥，被四濺的火星引燃，接連兩聲巨大的爆炸再次響起。

濃烈的黑煙和火焰沖天而起，左側角臺的那截院墻在接連爆炸中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殺啊！官兵的炮炸了！墻塌了！沖進去！”

“沖啊！搶糧！搶錢！搶娘們！”

“……”

看著被炸懵的流民在督戰隊的屠刀和后方同伴的推擠下，瘋狂地涌向院墻缺口時，王卷之果斷下令：

“他媽的！牛三貫！”

“在！”

“帶你的重甲隊！馬上給老子堵住那個缺口！”

王卷之指著院墻塌陷處嘶吼：

“給老子把缺口堵死！絕不能讓一個賊兵從那里沖進來！”

“喏！”

牛三貫抽出腰刀咆哮：

“重甲隊的崽子們跟老子走，殺——！”

重甲隊剛剛沖到缺口，就看到無數揮舞武器的身影嚎叫著沖向豁口：

“藤牌手頂住！頂住！”

怒吼剛落，長槍從盾牌縫隙刺出，將攀上來的流民捅穿挑飛，刀斧劈下帶起一片片血雨。

剩余還能開火的虎蹲炮和墻頭的火銃手，拼命向下方再次涌上的流民傾瀉著火力。

王卷之看著下方的戰場，聽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爆炸聲以及慘叫聲，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快！去告訴劉黑子別管其他地方，帶著他的跳蕩隊立刻支援牛三貫堵住缺口，死也要給我堵住！”

“再派人去機動炮組，讓他們拉兩門炮過來，不用瞄準，給老子對著缺口外人最密的地方轟他娘的。”

命令下達，王卷之再次掃過整個戰場，豁口是燃眉之急，但絕非唯一危機！

最危險的是山下劉宗敏那兩千老營精銳還在按兵不動，而正門方向……

“咚！咚！咚！咚——！！！”

撞木！

是撞木在沖擊寨門！

“驢日的！”

王卷之的心猛地一沉，劉宗敏果然老辣，闖軍見缺口處吸引了大量守軍，正集中力量猛攻大門，一旦門破后果不堪設想。

“大人，后山小路發現小股闖賊探子試圖攀爬偷襲，已被王二爺帶人用砸下去了！”

聽著傳令兵突然傳來的消息，王卷之心中警鈴大作，劉宗敏果然在多點施壓：

“告訴王二前院吃緊，但后山糧窟絕不能有失，讓他給老子釘死一步不許退！告訴他，就算前門被攻破，后山那條路也必須給老子守住，那是咱們最后的退路！”

“諾！”

箭樓上，只剩下王卷之和寥寥幾名老卒。

山下是洶涌的人潮，豁口處是慘烈的拉鋸，正門是搖搖欲墜的撞擊，后山是蠢蠢欲動的威脅。

王卷之深吸一口氣，在硝煙和血腥的刺激下猛地拔出苗刀：

“走！”

說著，倒拖苗刀直奔正門方向！

正門后方，小旗官正帶著五十名山匪組成的輔兵嚴陣以待！

王卷之沖到陣前，苗刀“鏘”一聲頓地：

“弟兄們！老子就問你們一句，怕不怕？”

短暫的沉默后，一個聲音率先吼出：

“不怕！”

“不怕！！”

“干他娘的！！”

“好！”

王卷之將刀鋒指向那不斷震顫的院門：

“是爺們就跟老子一起守在這里，守住這道門！”

“沒有退路！唯有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