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三天以“秦星鷺”與顏青衿發了不少消息，應該算得上是朋友了，但仍覺得這個女孩有點讓人難以猜透。

明明在前天周日早上的聚會時，感覺顏青衿應該是外冷內熱的性格，在學校的清冷只是偽裝，真實的她應該還是挺能聊而且開朗自信的。

但今早與顏青衿坐車一起上學，又感覺到顏青衿那截然不同的性格——沉默、內向，與其說是清冷與高傲，倒不如說是不太擅長溝通，屬于話題終結者的類型，只有提起感興趣的數學時才會稍稍健談些。

這兩三天在QQ上與她聊天，也是差不多的感覺，似乎眼前的顏青衿，與先前見過的那個從容大方，自信溫柔的顏青衿是兩個人似的……

難道顏青衿有個雙胞胎姐姐或者妹妹，長得一模一樣？

秦思源正想著，手機震了震，顏青衿回復了。

“是男同學，至于帥不帥的……應該算帥吧，看著不反感。我與他不熟，第一次這樣聊天，他還在念高一，但似乎已看過不少大學的數學教材了，而且是外文的原版教材，挺厲害的。”

秦思源忽然有種很奇妙的透過“閨蜜”身份窺探一個女孩子心里真實想法的古怪感覺。

“很難得聽你說別人‘厲害’。”

“因為他確實挺厲害的，不過聊得不長，我也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這么厲害。”

“不是你同學嗎？有沒有加他的QQ或者微信？可以再聊聊。”

“……算了，我不擅長聊天。”

“哈哈，這點我看出來了。”

“[炸彈][炸彈]”

不知為何，想到顏青衿小嘴微嘟地連刷表情包的情景，秦思源就覺得心情愉悅，大概是因為這女孩平時太少表露出這樣普通少女常見的可愛小情緒？

秦思源邊想著邊主動發起新話題：“我們明天期中考試。”

“那你復習得怎樣？”

“和你這樣天才比起來，自然缺點信心。”

“所謂的天才，背后都付出了無數的努力，我也不例外。不過多數科目我都還算擅長，需要我給你輔導下嗎？”

輔導我？秦思源好笑，無意中一抬頭，卻見姐姐秦冰言不知何時正看著他。

“姐，你看我干嘛？”

“你和誰聊天？笑得這么開心？”

“我有笑嗎？”秦思源摸了摸自己的臉。

“笑了。瞧你這樣子，不像是和男生聊天。”

有沒有搞錯，自己姐姐的直覺這么敏銳？秦思源匆匆回了句“好意心領了，但老師來了，遲些聊”便收起手機：“就和一個以前的同學聊了幾句。我們繼續講英語考試的事。”

秦冰言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再問下去，弟弟這兩天的表現讓她刮目相看，她已不想干涉弟弟的私事了，只是心里難免有些好奇，他到底是哪個女孩子聊天？難道已放棄了初中時喜歡的顏青衿了？

周二眨眼便過去了，秦思源迎來了周三的期中考試，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的國內高中期中考試。

期中考試連續考三天，因為科目有語文、數學、英語、物理、生物、化學、政治、歷史和地理、共計9門，考試安排得極為緊張，平均一天有三個科目的考試：周三上午考語文，下午考物理與歷史；周四上午考數學，下午考化學與政治；周五上午考英語，下午考地理和生物。

語、數、外滿分各150分，其他科目滿分各100分，考試時間方面，語文150分鐘，數、英各120分鐘，其他各科75分鐘。

為了避免名字被“掛墻”，整個學校都籠罩在考試的緊張氛圍中。

周三一早，天氣還不錯，雖然冷但沒下雨了。

秦思源就悄然起床，匆匆洗漱完畢，到了男生宿舍門口等著秦冰言，與她一起跑步，然后回宿舍換衣服、吃早餐，再跑回去沖個澡，再回到課室。

路上看了眼手機，意外地收到了顏青衿的QQ消息。

“星鷺，今天考試，加油。”

后面還有張照片，卻是同樣的八個字，不過是以娟秀漂亮的字體寫在數學作業本上的。

秦思源不由輕輕一笑，雖然這只是對“秦星鷺”說的，但一大早收到個漂亮女孩的鼓勵，還是多少讓他心情愉快的。

趕往考室的路上，諾大的校園變得安靜無比，沒有了以往早讀的喧囂，只有一個個匆匆行走的學生，不少人手里還拿著小抄本，邊走邊默背著考試要點。

秦思源來到考室時，里面已坐滿了繃緊著臉的學生們。

在熊校長的要求下，五中的期中考試幾乎是當成高考來抓的，嚴格得不行，班級完全打亂，學生的考室在同級里隨機分配，秦思源就坐在高一（1）班的課室里，左右兩邊全是不認識的其他班學生，課室前后各一名監考老師，不時還會有流動的監考老師走進考室進行巡考。

除了必備的筆、涂改液、改寫帶之類的文具外，連筆袋與文具盒都不允許帶進考室，帶了任何不在“白名單”內的物品、哪怕是一張白紙進入考室，被監考老師發現后都直接判該科目零分。

秦思源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窗外就是明媚的陽光，光線從窗簾的間縫擠了進來，落在桌上不知誰用小刀刻的“逢考必過”四個字上，讓秦思源有些啞然失笑。

同時他也覺得今天這樣的經歷頗為有趣，作為一個世界知名的數學教授，重新回到高中參加國內的應試教育考試，這份經歷放眼古今，應該都找不到第二個了。

對于語文的期中考試，秦思源事先并沒有像研究高考文科的數學、英語一樣，到圖書館進行提前摸底，區區高一上學期的期中考試，還不需要他付出這么大的心血與努力。

他只是問秦冰言要了當年她念高一時的期中考試試卷匆匆掃了遍，知道考試有哪些題型罷了。

秦思源回憶了一下原主多年來考語文的經歷，還好，原主以前在語文上花的時間精力還算可以，語文成績算不上多優秀，但“良好”的評價是不成問題的。

再加上秦思源這么多年的閱歷與人生經驗、這兩天的認真復習，拿個不錯的分數還是有把握的。

很快試卷下發。

“數學之神”秦思源時隔十八年，迎來了國內的第一次語文考試。

在考卷上寫上姓名學號后，秦思源檢查了下試卷沒問題后，便開始做題。

當看到第一篇閱讀理解的問題時，他怔住了。

語文試卷的第一篇閱讀理解是“現代文閱讀I”，占了整張版面，內容摘編自《文學景觀與古典文學的雙向互動》，內容不算深奧，問題更簡單，五個小問全是選擇題，秦思源略一琢磨就找到了正確答案。

秦思源正覺得這次的期中考試簡單得過分，就遇到了攔路虎。

第二篇閱讀理解摘自汪曾祺的《大淖記事》（節選），秦思源發現這篇文章的第一個字，他就不會念——“淖，是一片大水。”

不只原主的記憶里沒找到答案，他這個在外國長大的數學家，同樣不會念。

秦思源不由捂臉，丟人啊，還好沒考拼音，不然光是問“淖”字的拼音他就得丟分了。

這也讓他收起了心底里那“不過是高一的語文罷了”的輕視心態，認認真真地做起題來。

前面兩題都是選擇題，比第一篇閱讀理解稍難點，秦思源略略花了點時間來思考，就選出了正確的選項。

但攔路虎來了。

第7小問：“請結合本篇小說內容分析小說的語言特色。”

第8小問：“作者把小說的故事背景設置在大淖這個地方，請結合大淖的環境特點談談作者這樣安排的用意。”

秦思源：“……”

他以前在國內念小學時，就最怕老師提問：“作者為什么要這樣寫？”“這樣的語句順序有什么語氣上的區別”之類的問題，后來出國后終于解脫了，因為國外考的英語從不會問類似的問題，頂多問這篇文章表達了作者怎樣的觀點，而這些觀點基本上都是在原文里能找到的。

現在他身為2016年的國內高中生，他再次體會到被“猜測作者用意”“這樣寫有什么好處特色”等恐懼支配的感受了。

尤其是汪曾祺這個當代小說家、國學大師寫的小說里涉及大量的方言俚語，看得秦思源腦殼痛。

天可憐見，他近二十年沒怎么讀過中文的小說了！看的全是數學期刊和數學論文，偶爾看看的其他書，也是物理方向的，像這樣純粹的文學內容，還要是國學大師們的小說，就實在有點難以理解它到底好在哪，美在哪。

幸而原主以前怎么也算是尖子生，雖然優勢主要也在理科，但文科也下過不少苦功，秦思源配合著原主的知識積累，運用自己作為成年人的（西方）思維，硬著頭皮寫完了答案，大多數都是萬金油的說法。

“文字簡練”——簡練到語句都說不懂，如看古文。

“接鄉土地氣”——太多俚語看不懂。

“擅寫細節”——全是些特別詳細、不知所謂的描述。

“比喻得當”——各種比喻句秦思源還是能看出來的。

做完第二篇閱讀理解，秦思源額上滲汗，他覺得自己如果走高考路線的話，語文就是一門必須認認真真花很多精力去學的科目，那些要背要記的還好，畢竟他的記憶力相當厲害，主要是這樣的閱讀理解太要命了，完全擊中了秦思源前世只讀學術文章不讀文學著作的弱點。

繼續翻動試卷，后面是兩篇古文材料，分別是選擇題與翻譯題。

翻譯當然不是英譯中或者中譯英，而是中譯中——雖然聽著有點古怪，但古文翻譯成現代漢語，不就是中譯中嗎？

秦思源看著三個要翻譯的句子，眉頭再次皺起。

“（1）力士素貴，恥之，遂擿其詩以激楊貴妃。

（2）數嘗寇亂，挺節無所污。

（3）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看懂是基本上能看懂，但要用現代漢語準確地表達出來就不容易了。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微胖的眼鏡男生，叫車俊楠，他寫得倒相當快，此時已寫完了古文翻譯，他甩了甩手腕緩解疲憊，眼角余光看到秦思源坐在那里發愣、拿著筆就是寫不下去的糾結神色，不由輕輕撇了撇嘴，神色有些不屑。

他認識秦思源，準確來說，他早就有留意過秦思源了。

作為中考成績高一級第三名的尖子生，車俊楠是有傲氣的，自然對中考成績稍稍比他高了五分的溫羽凡、高了兩分的秦思源都頗為不服氣，因為他自認為中考時并沒發揮出全部實力，不然起碼能去名氣比五中更強上一籌、全市排名第八的十六中！

他進入高一后更是努力學習，周末還去外面報了輔導班，為的就是在期中考試時一舉將兩個曾排在他面前的兩個學生全部擊敗！

而且他還暗中關注過溫羽凡和秦思源的成績，溫羽凡確實是勁敵，理科方面比他稍強一丁點，連續兩次月考的數學成績都比他高一兩分，但文科成績就及不上他了，上兩次月考語文與英語的總分上，車俊楠比溫羽凡高出了好幾分！

至于這個秦思源，就有些讓人失望了，兩次月考的總成績都掉到年級二三十名去了。

雖然昨天學校里傳得這個秦思源神乎其神，說他去高三級的課室里給高三學生們講數學課，對此車俊楠是嗤之以鼻的。

就憑這秦思源前兩次月考時的數學成績，去給高三級的學長們講課？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也不知道是哪些無聊的人怎么傳出這樣荒謬的消息來！

今天車俊楠更發現了戲劇性的一幕，曾被他視為“眼中釘”“必須打敗”的勁敵秦思源，居然在這次期中考試時坐他隔壁！

呵呵，挺好，看來上天也想我堂堂正正地擊敗你！

車俊楠戰意與信心大漲，他收回眼角余光，低頭繼續猛寫，筆尖劃動間，他仿佛感受到自己如虹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