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紫陌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屏幕，心想跟電影比起來，連續劇是多么冗長啊……荊棘怎么會喜歡看這種東西，簡直是浪費時間嘛。

畫面上出現陽光、海灘和棕櫚樹，然后是一個穿西裝的挺拔男子，清秀的眉目一點一點映入眼簾。

猝不及防地，心忽然一震——

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男孩。白皙的皮膚，一雙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笑起來如彎月，肅然時若寒星。直挺的鼻梁，唇色緋然，輕笑時若鴻羽飄落，甜蜜如糖，靜默時則冷峻如冰。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卻又不失柔美，真是讓人心動啊。

他俊美無比，更讓人心動不已的是他那嬰兒一樣可愛純凈的表情。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帶有磁性的聲線，無論說什么，都能讓人莫名地心跳加速。

浪漫的劇情一點點展開，紫陌漸漸發現自己的視線，再也離不開電視里的那個男子。為什么很多時候他明明在笑，眼神卻那么憂傷？！

“他叫什么名字？”看完第一集，紫陌輕聲問身邊的好友荊棘。

“喂，你說話的聲音怎么忽然這么溫柔？我有點不習慣哦?！鼻G棘假裝打著寒戰說。也許紫陌自己并不知道，她剛才說話的聲音軟軟的，好像一碰就會融化一樣。

“他叫什么名字？”紫陌用同樣的聲音和語速重復。

“李寅夕。喂，紫陌，你的眼神怎么直勾勾的，該不會是發花癡看上他了吧？不過這也很正常，他演完這部劇后一炮而紅，現在在韓國，十一個女的中有十個喜歡他呢……”荊棘唾沫橫飛地說著。

可是在紫陌聽來，荊棘的一串話中只有“李寅夕”那三個字是清晰的，然后她的聲音就變小了，像蚊鳴一樣，不知道在嗡嗡些什么。

最后，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有三個字在她腦中不停地盤旋著，李寅夕，李寅夕，李寅夕……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

一顰一笑都像是被施了魔法，把人的目光和心一塊吸過去。

李寅夕的確是帥到可以讓人第一眼就愛上他的，紫陌就這么定定地看著他，好像每多看一眼就越不能把目光移開。

他身上仿佛有黑洞一樣的物質，深邃而具有龐大的吸引力，只看一眼，不能看到他全部的神韻。

他不說話時沉默的表情，他接到女主角電話時可愛的笑容，他裝酷時搞笑的樣子，他傷心時令人心疼的淚水……

紫陌呆呆地望著電視里的人，一口氣看完整套劇集，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感覺呢，我想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哪怕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他也是好的。

我想知道他是怎樣長大的，我想知道他此時此刻在做什么，我想知道他喝水時仰頭的角度，我想知道他喜歡看什么樣的電影，我想知道他臨睡前在想些什么，他的理想是什么，他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會不會在某個被人群簇擁的瞬間，莫名地感到孤單……

紫陌想，喜歡一個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吧，但也許我只是愛上了劇中的角色。

可是為什么，他哭的樣子，他笑的樣子，他皺著眉心痛著卻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會那么深那么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

那晚葉紫陌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夕陽晚照的余暉下，整個世界顯得朦朧而又昏黃。山坡上有一片盛放的櫻花樹，穿著黑色制服的李寅夕站在樹下，細碎的劉海垂在額前。

一陣風吹過，粉白的花瓣簌簌飄落，飛花若雪。

他抬頭，俊美的容顏比櫻花絢麗。他微笑著說，你相信嗎，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一定有座美麗純凈的天空之城……

他的笑容清澈無瑕，美麗得就像一個天使……

2．

“喂，給你的，拆開看看喜不喜歡。”荊棘把一個打著藍色蝴蝶結的粉紅色盒子遞給紫陌。

“是什么？”紫陌睜著一雙圍著黑眼圈的眼睛，好奇地問。

“抱歉啊，明天我要跟父母去瑞士，最近爺爺奶奶的身體不太好，我得回去看看他們……所以不能陪你過生日了?！鼻G棘很抱歉地對紫陌說。

“沒關系……”紫陌雖然有些遺憾，不過并沒有表現出來。其實她是很希望荊棘可以陪她過十七歲生日的，“哇，這塊手表好漂亮！”

“是我兩年前跟父母去韓國的時候買的。你喜歡就好?！鼻G棘很開心，送她一份喜歡的禮物多少可以彌補一些不能陪她過生日的遺憾。

韓國。這個詞語撞在紫陌心上，她又想起李寅夕俊美清澈的笑容。

“你去過韓國啊，真羨慕你呢。”紫陌有些落寞地說，一邊拿出盒子里的手表戴在手腕上。纖細的金屬表鏈上鑲著白色的碎鉆，表盤上有一只紅寶石拼成的蝴蝶，閃閃的，高貴而又特別。

“還有，算是附贈品吧，《風中的故事》那套碟片你不用還給我了。你多看幾遍，也許一個審美疲勞就忘了李寅夕了?！鼻G棘瞥她一眼，擔心她為一個永遠不可能接近的人害上相思病。

“我已經看了兩遍了。不過遺憾的是，好像每多看一次，我就多喜歡他一點。”紫陌眨眨眼睛，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

七月九日這么快就到了，紫陌想，一轉眼自己已經十七歲了。

值得慶幸的是，十七歲之前，自己終于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

爸爸媽媽說實驗室的新課題有眉目了，必須要留在那里加班。紫陌只好一個人在家里對著墻壁過生日，感覺超不爽，就好像被世界遺棄了一樣。

喜歡一個人以后，她好像很容易變得孤單。然而越是孤單，她就越是會想起李寅夕那張英俊清澈的臉。紫陌起身拿起外套和蛋糕，走出家門，沿著樓后的山路朝山頂走去。一個人在家里吃蛋糕實在是太無聊了。

紫陌剛搬來這里不久，房子在半山，沿著山路走二十分鐘就會到山頂，那里生長著許多槐樹和不知名的野花。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暗紅的夕陽透過樹林影影綽綽地照進來。紫陌漫無目的地走在樹林里，心想，如果李寅夕此時在自己身邊該有多好。如果她在他走紅之前認識他，如果她可以真實地陪在他身邊，他，會喜歡她嗎？

走著走著，驀地抬頭，紫陌驚呆了，原來山上竟有這么美麗的地方。

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已經走出那片樹林。她此刻正站在一片草地中央，遠處有棵美麗的鳳凰花樹，夾著青草芳香的清風迎面拂來，火紅的花瓣閃著奇異的光芒紛紛揚揚地，在艷麗的夕陽下輕盈地飄落，。

紫陌好像來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到過的世界，情不自禁地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她抱著蛋糕很開心地跑到那棵下著花瓣雨的鳳凰花樹下，能在這樣美麗的地方給自己過生日真的很不錯。

暮色四合，四周明麗的景色逐漸暗淡下來。

紫陌點起蠟燭，望著星星點點的燭火，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良辰美景，為什么自己會覺得孤獨？

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下來，索性閉上眼睛許愿。

“就算再怎么不切實際吧，可我是真的喜歡李寅夕??！如果可以回到李寅夕走紅之前的韓國，那該多好……”紫陌虔誠地在心里默念著，她只是真心實意地這樣期待著，完全沒有想過這個愿望有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忽然之間，一陣狂風吹來，蛋糕上的蠟燭滅了，鳳凰花樹搖晃著，剛才還很輕柔的花瓣疾落下來。紫陌睜開眼睛，昏暗的天光中，隱隱約約能夠看到遠處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在一片陰影中閃爍著絢麗詭異的光。

紫陌忽然覺得一陣眩暈，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正把她吸引到一個洞里。她像是從很高的地方落下，有種失重的感覺。她伸手想抓住些什么，驀地回頭，發現身后的鳳凰花樹正被一縷綺麗的綠光照射著，一點一點地消失不見了。

那縷綺麗的光移射過來，瞬時將她包圍，在那個瞬間，紫陌覺得自己聽到了海浪翻滾的聲音。

四周的景色漸漸模糊，紫陌恍恍惚惚失去了知覺……

3.

空氣中流淌著盛夏的夜晚特有的青草味道。

紫陌醒來，發現自己四仰八叉地橫在馬路中央，來往的司機無可奈何地繞過她，并不忘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紫陌跳了起來，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此刻命懸一線。

“我這是在哪里??？”紫陌走到人行道上，東張西望了一番，她確定自己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

陌生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碧綠挺拔的銀杏樹。

一個走路帶風的大嬸經過她身邊時正在打電話：“我現在在綜路街……”

“綜路街？”紫陌怔怔地望著那個大嬸的背影，下意識地重復著。

等等，Jongloga？怎么會是這種讀音？天！我說的是什么話？這一串拗口的發音，分明是《風里的故事》中那些演員說的話嘛。我竟然……聽得懂韓語，還會說？剎那間，有一個念頭電光火石一般從她心頭閃過。

櫻花樹下的生日蛋糕，巨大的石頭，絢麗而詭異的光芒……以及，自己許下的愿望。該不會……真的有奇跡發生吧？

紫陌急急地攔住一個大嬸：“請問，這里是韓國嗎？”

這位大嬸，詫異地看了她幾秒鐘，點點頭說：“是的。”

“請問，今天是七月九號嗎？”紫陌睜大了眼睛，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是啊?！?

“哪年的七月九號？”紫陌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2004四年……小姑娘，你不要緊吧？是不是生病了？”大嬸關切地問。

紫陌的腦子里亂成一團，不知道此時應該為夢想成真而開心，還是為太過匪夷所思而哭泣——

2004四年！奇跡！真的發生奇跡了！我竟來到了兩年前的韓國！

好心的大嬸急忙遞過來一張紙巾：“小姑娘，你怎么哭了？迷路了嗎？”

紫陌還沒回過神來，她緩緩地搖搖頭，向大嬸鞠了個躬，說：“謝謝您。”

她失魂落魄地轉身，無意識地沿著霓虹閃爍的街道前行，只覺得心里混亂得像糨糊一樣。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紫陌卻看不見它的盡頭。不知道走了多久，紫陌驀地抬頭，看見一家裝潢華麗的西式餐廳。

亮黃色的落地燈映照出這家餐廳獨特的建筑，仔細打量，竟是座按比例縮小的城堡。

“沿襲了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拱廊式城堡的建筑風格呢。”紫陌喃喃自語著。她曾在雜志上見過這個叫“嵐”的餐廳，是韓國很有特色的貴族餐廳之一，許多明星都喜歡來這里吃飯。

“來這里的人，很少有人真正注意到它的建筑風格。看來你對建筑學很了解呢?！鄙磉吅鋈粋鱽硪粋€好聽的聲音，夾雜著某種高高在上的贊許。

紫陌側過頭，看見一個穿西裝打領結的英俊少年斜斜地靠著路燈，揚著尖尖的下巴，饒有興致地說道。

韓國果然盛產美男呢，眼前這個少年真的很好看呢，甚至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他穿著禮服站在這個城堡一樣的餐廳前面，就像中世紀的王子。

皮膚白皙，眉眼細長，細碎的劉海垂在額前，配上線條優美的薄唇，竟然有種嫵媚的感覺。而他的眉宇間卻又凝著一股逼人的英氣，慵懶的目光透著隱隱的玩世不恭。

此刻他的唇邊掛著一絲戲謔又優雅的笑容，就像微風拂過湖面，輕而易舉地就讓人的心泛起一陣漣漪……

“我……”其實紫陌對建筑并非精通，只是照搬了在旅游雜志上看到的那段話而已。她剛想解釋一下，這時，自己的肚子卻令人尷尬地發出空曠的聲音。

只見這個嬌小柔弱的女孩白皙的臉上瞬時露出羞澀的表情，那個少年忍不住微笑，抿著嘴望向別處。

很丟臉呢，紫陌低下頭，臉頓時像火燒一樣紅起來。在街上走了這么久，又是驚喜又是驚慌的，感情跌宕起伏地折騰了大半天，當然會餓啦。

對紫陌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她在這里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

紫陌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相當嚴峻的問題——她要怎樣生活下去？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她忽然想起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中的經典臺詞。不知不覺間，這句話已經用虛弱并且無限哀怨的聲音脫口而出。

“Whether'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場?！蹦莻€少年隨口接下來，揚著下巴漫不經心地望著她，眼睛里閃著戲謔的光彩。

紫陌一驚，心想這個男孩子背起臺詞來連眼睛都不眨，真是個當演員的好材料。而且這個少年氣質高貴，又穿成這個樣子，真的很像在演舞臺劇呢。

紫陌捂著肚子，抬頭對他訕笑著，心想顧不了那么多了，還是先解決溫飽問題比較重要。

于是她很禮貌地問他：“請問……你知道這附近哪里可以打工嗎？最好是馬上就可以拿到錢的那種?！弊夏笆钦娴酿I了，在家里飯來張口的她此時竟像流浪貓一樣流落街頭，胃像被絲線勒住了一樣，一絲一絲細細地抽緊，尖利地疼。

“抱歉，我不知道?！鄙倌曷柭柤纾行┣敢獾鼗卮?。

“不過，如果你現在很餓的話，我可以請你吃飯。”他不太忍心看到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孩露出像枯萎的花朵一樣失望的表情。這個女孩好像真的餓壞了呢，看她的樣子，大概是離家出走的高中生吧。

“真的嗎？那……那……那謝謝你了?！弊夏坝行┠樇t，一方面真的很感謝他，另一方面又有些沮喪。豐衣足食的葉紫陌，現在竟然淪落到要被人施舍的地步了。

她也忽然意識到，原來離開父母的蔭庇，一向自視甚高的自己，不過是個連吃飯都成問題的小孩罷了。

“走吧。”少年轉身朝門口的石階走去。

不知為什么，他說話總是輕描淡寫的樣子，卻不自覺地隱含著命令的口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葉紫陌垂著頭跟在他后面，也顧不得再瞻仰這座著名的餐廳。

走到門廳的時候，紫陌抬起頭，正對上前臺服務生探究的眼神。她忽然想起來，雜志上說，這樣的貴族餐廳只接待穿著正式的先生小姐，男士要穿西裝打領帶，女士則要穿晚禮服。

紫陌低頭看看自己滿是灰塵的牛仔褲和已經臟成暗黃色的白外套，心想這下糟了，這頓飯大概吃不成了。

就在這時，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忽然攬住她的肩，一把將她擁在懷里。

紫陌側過頭，看見那個少年面無表情的側臉。柔媚的輪廓，直挺的鼻梁，纖長的睫毛，眼神霧一般地透著慵懶……雖然還很年輕，卻掩飾不住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前臺的侍者朝他恭敬地低下頭，紫陌在他的懷抱里亦步亦趨地穿過明亮懾人的水晶門。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孩子這樣抱著，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朵上，心不由得怦怦直跳，紫陌的臉上有點燙，希望這里幽暗的燈光不會出賣她滿臉的緋紅。他身上有種清新綿長的馨香，不濃烈，卻沁人心腑。

在位置上坐好，紫陌局促地瞄他，說：“謝……謝謝你?！?

少年饒有興致地望著她，她的眼珠緊張地轉來轉去，適才蒼白的臉泛著淡淡的紅暈。

“謝我什么？”他揚起下巴，一臉邪邪的笑容。

紫陌一怔，本來以為他會說些“不客氣”之類的話。

“謝我剛才抱住你嗎？”他一臉無辜地挑起眉毛，心里暗暗好笑，實在忍不住想捉弄一下這個女孩。

好像在本來就燒得很旺的柴火堆上倒了一桶汽油一樣，紫陌覺得自己的臉更燙了。

“不，不是的……我……”紫陌瞬間空白的大腦正在組織語言，眼睛無意間往旁邊一瞥，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起，一個高高瘦瘦挺拔得好像小白楊一樣的服務生已經站在她身邊。

那個瞬間，紫陌睜大了眼睛，忽然覺得周身的血都要沸騰起來了！

他有一張兼具俊美和帥氣這兩種不同特質的臉。瞳仁占據了眼睛的一大部分，黑黑的，好像無底的深潭，鼻梁直挺得像用尺子量出來的一般。

他輕抿唇角，嘴邊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細小酒窩，五官精致無瑕，湊在一起卻又給人一種英氣逼人的凜冽感覺……

這個人曾經無數次出現在紫陌的夢里，他站在盛開的櫻花樹下，表情清澈得像初生的嬰兒……

兩年前的他比電視上看到的要青澀些，臉龐還沒有鋒利的棱角，英氣逼人，俊美得讓人很難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李寅夕！天，我竟然會在這里遇見李寅夕！紫陌覺得眼眶一緊，有種要流淚的沖動。

李寅夕，我終于，見到你了嗎？你可知道，我穿越比千山萬水更遙遠的距離，為你奔赴而來……紫陌下意識地站起來，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用因為顫抖而斷斷續續的聲音說：“你……你是李寅夕嗎？”

可能是太激動了，紫陌的聲音有些尖銳，頓時吸引了餐廳里所有用餐者的目光。

英俊的服務生怔了一下，點點頭，說：“我是?！?

“我……”紫陌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沉默良久，紫陌忽然蹦出來一句：“你……幫我簽個名好不好？啊，最好先合影。”

紫陌興奮得思維跳躍。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我要證明給荊棘看，我真的見到他了”。

李寅夕一怔，一臉探究地看著她，沒有回答。紫陌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一副激動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一時間，整個餐桌籠罩著一層尷尬而詭異的沉默。

“拿一份A餐給這位小姐?！币恢弊谂赃吙礋狒[的少年幽幽地出來打圓場。

李寅夕朝他微微頷首，隨即轉身離開，沒有再看紫陌一眼?？墒亲夏霸趺磿妥屗@樣走掉。

“李寅夕，等等……”

她急急地起身向他追去，腳下卻被長長的桌布絆到……一個趔趄，整個人臉朝地倒了下去。

此時，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正好從這里經過，紫陌撞在她身上，兩個人一起栽倒在地上，慌亂中，紫陌一把抓住隔壁桌的桌布……

桌上的牛排果汁呼啦一下灑下來，全部淋在紫陌和她身下的婦人身上……

伴隨著這個貴婦的尖叫，狼狽不堪的紫陌掙扎著坐起來，下意識地望向李寅夕，正對上他好看而冰冷的眼睛。

他遠遠地站在那里，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他轉身離開，冷漠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紫陌的視線里。

紫陌覺得自己適才慌亂激動的心，忽然就涼了下來。我這是在做什么??？竟然還讓他給我簽名合影。他根本就不認識我。

現在是兩年前，他還是個普通人……其實即使在兩年后，他也一樣不認識我，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這真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情呢。我為了他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而他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被撞到的貴婦不顧矜持，唾沫橫飛地破口大罵，紫陌卻一個字都沒聽到。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這里，望著李寅夕背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淚如雨下。頭發上的果汁順著劉海流下來，黏黏地與眼淚混在一起。

這時候，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食指上戴著一枚刻著圖騰的戒指。

“你沒事吧？”他輕聲問道。

紫陌抬頭，正對上少年微蹙的眉頭。

4

晴朗的夜，深藍的天幕萬里無云。冰澈的空氣一漾一漾地涌入鼻息?？諘绲慕值郎希退⒓缱咧荛L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其實，我很好奇，你跟那個叫李寅夕的男孩子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你居然讓他簽名，那時的場面真的很好笑呢。”少年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我跟他之間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弊夏暗卣f，“其實……我認錯人了。”

一段旋律突兀地響起來。少年接起電話，不知對方說了些什么，只聽他說：“好吧，我等會兒就回去?！?

“《Pretty women》?！弊夏靶÷暤卣f。

少年笑笑，說：“最近重看那部舊電影，覺得蠻好玩，就用這首歌做鈴聲了……不好意思，我馬上就要回去了。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住在……這附近。你不用送我了?！弊夏俺读藗€謊，她實在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心想就讓自己自生自滅吧，再壞還能壞到哪里去呢。

“那，再見了。”他轉身向后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過身來，“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葉紫陌。你呢？”

“葉紫陌，我覺得我跟你蠻合拍的。如果真的有緣的話，應該會再見到吧。那么，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鄙倌瓿龘]揮手，轉身快步地離去。

紫陌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里……

“小姑娘，醒醒啊，怎么睡在這里呀……”蒙眬中，紫陌聽見有人跟她說話。

睜開眼睛，紫陌看見一個很面熟的大嬸雙手提著垃圾袋，正關切地看著自己。

她掙扎著起來，只覺得渾身酸疼。自己夜里居然睡在垃圾站旁邊，真的衰透了。

天還沒有完全亮，淺藍的天光籠罩著沉睡中的城市。紫陌看看表，凌晨四點。

“大嬸，請問現在是凌晨四點嗎？”

大嬸看看表，然后疑惑地看看紫陌說：“是，你不是有表嗎，怎么又問一遍？小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紫陌想說，我的手表很可能顯示的是我家里的時間，不過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這樣的境遇，誰也不會相信的吧。這是荊棘送給她的表呢，也是她與那個世界殘存的一點關聯，想到這里，紫陌忽然覺得很難過。

“小姑娘，看你的樣子還是個高中生，這個時候怎么睡在這里？難道是離家出走？”大嬸關切的神情中有一絲責備。

“不是的，我沒有離家出走，我……我，我只是回不去了……”紫陌忽然心中一酸，她真的好想回家。

在陌生的時空聽到這樣關切的話語，就像一個摔痛了的孩子忽然聽到親人的撫慰，輕易地就牽動了她的委屈。眼淚一滴一滴砸下來，像堤壩崩潰一般，紫陌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哽咽，終于再也忍不住，她號啕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沒有地方去的話，先跟我回家吧。”大嬸一臉心疼地看著她，心想這個小女孩一定有什么難言之隱吧，看起來怪可憐的。

“我的小吃店生意還不錯，最近缺人，如果你愿意的話，就先在我這干活吧，住的地方我會幫你想辦法的……”大嬸邊走邊嘮叨著。

紫陌跟在她身后，漸漸冷靜下來的她只知道一件事情——要想回家，首先要在這里生存下去。

天已經完全亮起來。清晨微涼的光影中，透過明亮的玻璃門，一個挺拔的少年在小吃店里動作嫻熟地忙碌著。

盡管對這個人很失望，紫陌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時還是有片刻的眩暈。

進門之前，善良的大嬸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你先在這里等一會兒?！?

紫陌順從地點點頭。

“寅夕，你媽媽生前欠下的債……還得差不多了嗎？”大嬸輕聲地問。

“……差不多了。尹姑姑，謝謝您的關心?！崩钜Φ穆曇舫銎娴母蓛?，好像可以和微白的天空融在一起。

“你媽媽的病花了不少錢吧，你又要上學，全靠自己打工賺錢，很辛苦吧?！?

“還好。”李寅夕淡淡地說。

“你租的房子，其實已經算是很便宜的了，可是看你這樣子，我還是不忍心呢……這樣吧，我介紹一個房客跟你一起合租，正好有兩個房間嘛，這樣你的房租就變成原來的一半，負擔也就輕些了……”尹姑姑循循善誘著。

李寅夕沒有回答，好像在思考的樣子。

“寅夕啊，我知道你不喜歡跟別人住在一起……不過你的情況我很清楚，別硬撐了，你媽媽的病把你的積蓄花光了，你還要上學，又不能天天都出去打工，我又開不出更多的工錢給你……”果然很有說服力呢，尹姑姑說到這里，連紫陌都開始覺得她這樣做更多是為了李寅夕，而不是為了幫她。

“好吧?！崩钜@口氣，有些無奈地說。

“小姑娘，你進來吧?！币霉么舐曊賳尽?

紫陌移著碎步走進去，十指糾結絞在一起。

“是你？”一向波瀾不驚的李寅夕微微挑眉，驚訝地說。

“呵，是我?！弊夏熬执俚攸c頭，干笑兩聲，咬著嘴唇，訕訕地望向別處。大大的黑眼圈，頭發亂蓬蓬地糾纏在一起，外套上沾滿了紅酒和果汁，牛仔褲上蹭著大片的污漬，她渾身散發著一股隔夜垃圾的味道。

5．

“她不行?！崩钜謴推届o的表情，淡淡地說，轉過身繼續擦桌子。

“我……我可以多付些房租的……”紫陌結結巴巴地說。面對他，她始終有些緊張。本來不想這么死皮賴臉的，可是在這里她一個人都不認識，除了這個好心的大嬸恐怕再也沒有人肯收留她。

可是李寅夕像沒聽見一樣，頭都沒有抬一下。

“寅夕啊，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不行嗎？沒關系的，你們可以輪流用廚房和浴室，不會不方便的……”尹姑姑出來幫紫陌打圓場。

“她這個樣子，沒有人會把她當女孩子看待吧?！崩钜μ糁每吹拿迹仡^看了一眼尹姑姑，又看了看紫陌，眼睛里帶著諷刺的笑意。

紫陌一怔，隨即臉漲得通紅。

怎么可以說得這么直白，李寅夕真是個討厭的家伙。

“既然你不把我當女孩子看待，那我們住在一起不是很方便嗎，反正以后我也不會把你當男孩子看待的?！弊夏扳筲蟮卣f。

“你怎么看待我都無所謂，只要別找我簽名合影就好了?！崩钜^續諷刺她。

“我……”紫陌語塞，一口氣憋在胸腔里無處釋放。

“你什么你。都說不行了，還不快走?！弊夏霸挍]說完，又被他搶白。

“好了，寅夕，就看在尹姑姑的份上答應了吧?！币霉每吹阶夏般挥臉幼?，心中不忍。

“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看到這孩子，就想起泰珠……她現在還活著的話，也應該這么大了吧……”尹姑姑喃喃自語著，說到“泰珠”二字的時候，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悲傷，她微側過頭，語句隱隱有些哽咽。

泰珠是誰？不過，雖然紫陌一向不識時務，卻也知道這個時候這句話絕對不能問出口。

良久良久，李寅夕看著尹姑姑，尹姑姑看著紫陌，紫陌看著李寅夕，三個人就這樣來回互望著，尷尬地沉默不語。

“你的行李在哪？自己搬過去。”忽然李寅夕轉頭冷冰冰地對紫陌說。

“你答應了？！”紫陌有點不相信他居然會良心發現。

“鑰匙。嘉陽道29號一棟。自己去?！彼f了幾個完全連不成話的短語之后，一串鑰匙從天而降，紫陌忙不迭伸手去接，結果它還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尹姑姑，我有事先走了，等下直接去上學?！崩钜Π褧Φ郊绨蛏?，目不斜視地繞過紫陌朝門口走去。

紫陌正眉開眼笑地看著那串剛拿到的鑰匙發呆，李寅夕忽然折回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喂，左邊的房間， 蟑螂和你都不許進去?！?

“哦……”紫陌低聲下氣地應著。沒辦法，到底也是寄人籬下呢。雖然嘴上說會交房租，不過能不能交得起還是個問題。等等！他剛才說什么？蟑螂和我都不許進去是什么意思？

“還有……”他上下打量著她，皺起眉頭，一副看到死老鼠的表情。

“回去先洗個澡。你這副丑樣子，鬼都會被嚇到的?！闭f完，李寅夕轉身離開，留下一個修長的背影。

紫陌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想你要不要這么刻薄啊，就不會好好說話嗎？

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跟這樣一個外表像天使般俊美、心腸卻刻薄冷漠得像個巫婆一樣的男生住在一起，她會有好日子過嗎？

背井離鄉時光倒流地來到這里，就是為了遇見這樣一個人嗎？

李寅夕的住處離尹姑姑的小吃店不遠，是間坐落在山坡上的小樓，一共有兩層，年代很久遠的樣子，灰色的墻壁斑駁不堪。

雖然有兩層，可是只有一層可以住，第二層是露天的，應該是做樓頂花園用的。

李寅夕的房間會是怎樣的呢？哼，他越是不讓進他的房間，我就越是要進去呢。

一張干凈整潔的雙人床占了房間的一大部分，床的左側有一個很長的書桌，一邊是電腦，另一邊堆滿了書。

看來這家伙很愛看書嘛……還以為長得特別美麗的人都只喜歡照鏡子而不喜歡看書呢。紫陌暗想，一邊走進去，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照片來看。

一個可愛得像天使一樣的小男孩笑得很燦爛，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眼睛清澈得像陽光下的泉。他緊緊依偎著身邊面目慈祥的年輕婦人。

這是小時候的李寅夕嗎？他長得跟旁邊的美麗婦人很像，這應該是他的媽媽吧。

原來他從小就這么好看呢。

他的父親呢？剛才尹姑姑說寅夕的母親病了，他靠打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這么看來，他的父親好像一直不在他身邊的樣子……紫陌兀自胡思亂想地猜測著。

他今年才十七歲呢，沒有父母卻很努力地生活著，為了生計辛苦地四處打工。昨晚還在那家叫“嵐”的高級餐廳做服務員，一大早又在尹姑姑的小吃店幫忙，住在這樣偏僻的地方，卻仍然不得不跟自己討厭的陌生人住在一起……

紫陌忽然覺得心里軟軟的，像冰雪融化。也許李寅夕之所以會這樣冷漠刻薄，是因為他吃過太多苦吧……

她輕輕地放下照片，轉身走向浴室。

天啊，自己真的臟得像老鼠一樣呢！

糟了，沒有換洗的衣服……

李寅夕，對不起啦，你的襯衫能不能借我穿一下……我當你默許了哦……

肚子好餓，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李寅夕，對不起啦，我以后會把這些吃的用的統統還給你的……

6．

紫陌沿著山坡往下走，現在住的地方解決了，身上也弄干凈了，肚子也暫時填飽了，該想想以后的事情了。

以后應該怎么辦呢？得想辦法維持生活才是，除了到尹姑姑的小吃店打工，自己還能做些什么呢？

“不會吧，翻譯生病來不了？那怎么辦？這筆生意對我們公司來說很重要?。∧愕降资窃趺崔k事的？！”一個穿著西裝的大叔滿臉怒容地對著手機狂吼。

如果電話那端的人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一定會死得很慘。紫陌小心翼翼地從他身邊走過，心中暗想。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駛過來，在路邊停下，方才暴怒的大叔迅速換上一臉親切的笑容，迎過去用蹩腳的中文說：“你好，歡迎，對不起……”

他說的是中文呢！聽到熟悉的語言，紫陌心中一暖。

大叔急得滿頭大汗，很顯然，除了你好、歡迎和對不起，他大概不會說別的中文了。

從轎車上剛下來的幾個穿西裝的中國人艱難地猜測著他想表達什么，彼此小聲詢問著為什么翻譯沒有來。

紫陌聽到純正的普通話，簡直激動得就要哭出來了。

韓國大叔情急之下用韓語說：“翻譯沒有來，可是明天你們就要回國了，這可怎么辦啊……”

紫陌看到他著急的樣子，心中不忍，走過去用韓語說：“大叔，我會一點中文，或者可以幫你?！比缓筠D身用中文說：“見到你們很高興，我叫葉紫陌，這位大叔的翻譯有事不能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或者我可以幫他翻譯一下。”

這不僅僅是客套話，紫陌見到他們是真的很高興，莫名其妙地來到異國他鄉，忽然看到跟自己說一樣語言的人，心情真是超溫暖的。

“小姑娘，你中文說得真好?！币粋€戴眼鏡的大叔贊許地說。

“呵呵，因為我是中國人呢?！眮喼奕吮緛黹L得就很像。

“大叔，你想對他們說什么，我幫你翻譯?！弊夏稗D身對韓國大叔說。

大叔有些猶豫地看著她，心中揣測著——初次見面的小姑娘，不知道可不可靠，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好像也只有讓她幫忙了：“好吧……那謝謝你了……”

暮色四合。

“對不起啊尹姑姑，我來晚了?！弊夏芭苓M小吃店，氣喘吁吁地說。

“沒關系的，過來幫忙吧?！币霉冒倜χ袑λ淮痪?，轉身回到廚房。

小吃店里客人很多，前堂只有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孩子忙碌地走來走去。

“不是說沒地方去嗎？還來這么晚！”李寅夕很不爽地瞟了紫陌一眼，把手中的圍裙猛地扔給她。

“啊，我在路上碰到……”紫陌還沒說完，只見李寅夕揚著下巴直直地盯著她。

“喂，你怎么隨便穿我衣服？”李寅夕斜眼看她，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火說。

“對不起，我……我沒有換洗的衣服，所以……”紫陌低頭看著穿在自己身上長得像裙子一樣的襯衫，心懷愧疚地說，“牛仔褲還勉強能穿，可是衣服實在太臟了……不過我已經洗好了，明天就可以把衣服還你……”眼看他一副氣得要冒煙的神情，紫陌訕訕地補充。

“這件衣服我不要了。”

“為什么？”

“因為你穿過了。”李寅夕冷冰冰地說，轉身重新忙碌起來。

紫陌七竅生煙地愣了片刻，隨即無奈地套上圍裙殺進人群里開始幫忙。

“?。　钡昀飩鱽硪粋€男生的驚呼。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擦，對不起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紫陌一邊鞠躬一邊道歉，那個男生看她這么虔誠的樣子，撇撇嘴沒有發作。

剛才她端著一碗湯面給客人，結果一不小心全數灑在他的褲子上。

“對不起，請稍等，我馬上就給您拿醬油來……”紫陌捧著一摞玻璃杯和一瓶醬油艱難地走在狹窄的過道上，晚飯時間的客人很多，寅夕不得不臨時在過道里加了幾張桌子。

這時，一個正在喝酒的客人忽然手臂一揮，正好掄在紫陌的肚子上，紫陌驚叫一聲，手一松，十幾個玻璃杯嘩啦啦地砸在地上，醬油瓶一歪，準確無誤地倒在那個客人頭上……

“對不起，大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我吧……”紫陌的聲音帶著哭腔，天啊，怎么第一天來就闖這么多禍呢。

“這位客人對不起，今天您在本店的消費全部免費……喂！葉紫陌！你到底在干嗎啦！”李寅夕拿著拖把沖過來，一臉的憤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紫陌此刻只能低眉順眼。

“除了對不起你還會什么？就只會幫倒忙，有你這樣的服務員在，客人還敢再來嗎？！”一向波瀾不驚的李寅夕憤恨地吼道。

看來他是真的生氣了。不過紫陌也確實太笨手笨腳了些。

“對不起，我……我以后會努力練習做這些事情的，請你不要生氣……”紫陌咬著嘴唇說，暈濕的眼圈倏地紅起來，一串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

“喂，哭什么，你就只會用這種方式博人同情嗎？”李寅夕冷冷地說，啪的一聲把一疊紙巾甩在桌子上，收拾好玻璃碎片頭也不回地走向廚房。

真是個冷血的人！紫陌心想，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后悔，我以前居然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除了長得好看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優點。我已經道歉了，還要我怎么樣嘛！

紫陌越想越委屈，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串串滾落，漸漸模糊了視線。

她的動機真的是好的，一心想報答尹姑姑，也是真心實意地想幫寅夕干活。

可是要知道，這十幾年來她一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對做家務一竅不通，更別說是小吃店里這種高難度高強度的活計……

“算了紫陌，別難過了，來，你先到這邊休息一下，看看寅夕是怎么做的，時間長了自然就能上手了。”尹姑姑端著托盤走出來，人手不夠，她只好自己上菜了。

紫陌頓時覺得很慚愧，自己什么忙都幫不上，還闖下不少禍，真是對不起這位好心的大嬸。紫陌走到一旁，定定地看著忙碌的寅夕，只見他手腳麻利、彬彬有禮地應付著各種各樣的客人。

哼，李寅夕，你別小瞧人，我以后一定會做得比你好！紫陌在心里對自己說。

一個忙碌的晚上就這樣過去了。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寅夕匆忙換好衣服走出來，一邊扣制服扣子一邊說：“尹姑姑，我先走了。”說完便急急忙忙沖了出去。

“喂，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紫陌追出門去，很艱難地說出這句話，現在她是真的很討厭他，他總是冷冰冰地奚落她，一點都不善良。

可是他們住的那個地方在山坡上，又偏僻又荒涼，這么晚了，她不敢一個人回去。

李寅夕沒有回頭，只是懶懶地抬起手臂背對著她晃了晃，走路帶風地消失在拐角處。

真是個沒風度的人。

紫陌沮喪地回到小吃店，最后一個客人也離開了，尹姑姑正在收拾桌子。

“尹姑姑，我真的很感激您……這個，請您收下。”紫陌雙手捧著一個信封遞給尹姑姑。

“這是什么？”尹姑姑一邊擦桌子一邊問。

“是我今天給人當翻譯賺的錢，雖然不多，但也請您先收下。算是報答您收留我吧……如果不是您，我可能現在還睡在垃圾站里。”紫陌由衷地說。

尹姑姑慈祥地笑笑，伸手把那個信封放回紫陌手心里，說：“好孩子，姑姑幫你只是舉手之勞。這些錢你留著，自己買些衣服，或者給寅夕當房租。”

尹姑姑停頓了一下，又露出慈愛的笑容，“寅夕那孩子，對生人是比較冷漠一點，平時總是少言寡語的，不知道為什么對你說話會這樣刻薄……不過他心地很好，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他……他連跟我一起回家都不肯呢?！弊夏皣@口氣說。

“不是的，他現在要去另一家餐廳打工。今天我店里客人多，他走得晚了，大概要遲到了吧。其實寅夕這孩子很苦的，每天早晚都來幫我忙，然后還要在一家高級西餐廳工作到半夜，周末也打很多份工，還要兼顧學校的功課……”

那么，這些錢還是先給他當房租吧，不然的話，也許他一個不高興就會把自己趕出去的。紫陌握著手中的信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