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的腳步聲打斷了趙宜泛濫的同情心，是王府近衛。

“殿下，突厥商隊頭領招了，有個突厥貴族已經入境，而且不是一般的貴族，就在太原城！”

趙宜一愣，沒想到還真有大魚啊。

剛要近衛把消息遞給太原縣尉，慶哥兒就回來了。

“殿下，他們跑了，我們晚了一步，客棧掌柜說前幾天便聞到了一股難言的味道，也就前天沒有，屬下把極樂草給掌柜的辨別，確實是極樂草的味道，他們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慶哥兒一臉懊悔，眼睜睜看著一件大功飛走了，換誰都覺得難受。

趙宜也是一陣可惜，“他們應該還未走遠，給縣尉遞個消息，快馬在周圍縣城貼海捕批文；還有......”

趙宜梳理了一遍前后因果，她有種感覺，這伊斜雅是沖著她來的。

“起儀仗，本官去見太原府令，聲勢弄大些，讓沖著本官來的知道，本官就在這兒！”

......

太原東向城郊，一處華麗的山莊內，伊斜雅指甲深深陷進錦被里，他佝僂著腰，突然對著空氣劇烈干嘔。喉管痙攣著發出嘶鳴，可胃袋早已空空如也——從昨天中午開始，所有食物都會帶著膽汁從鼻腔噴出來。

他的瞳孔縮成針尖，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野獸般的幽光。后頸突然傳來電流竄過的刺痛，整條脊椎像被塞進碎冰機，碾出噼啪作響的寒顫。抓撓手臂的動作越來越快，皮膚下仿佛有蟻群遷徙，直到抓出血痕才驚覺指甲縫里嵌著皮屑。

喉嚨里滾出含混的嗚咽，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沾著嘔吐物的靴子被丟在門口，屋外進來的人在伊斜雅的視線里扭曲成爬行的蜈蚣。。

耳鳴聲中夾雜著幻聽，先是尖銳的蜂鳴，冷汗浸透的T恤緊貼著嶙峋的肋骨。

當護衛澆下第二桶冷水時時，伊斜雅正用碎陶罐在手臂上劃出第七道傷口。新鮮的血珠滾落時，那種螞蟻啃噬骨髓的劇痛會暫停三秒。染血的銅鏡里，他看見自己的顴骨正在抽搐，像有只老鼠在面頰下來回竄動。

終于，光頭氣喘吁吁地取來極樂草給伊斜雅服下。

看著逐漸緩過來的伊斜雅，護衛頭領明顯松了口氣，隔著帷幕看了眼外面探頭探腦做賊般的的光頭強，護衛頭領深諳一句，人不可貌似。

也不知這光頭哪來的能耐，讓這山莊的主人畢恭畢敬的，不僅冒死為他們提供庇護，還找來了極樂草，竟還是秦家特供的。莫不是光頭上輩子救過他們的命？

黃昏時分，伊斜雅已經完全緩過來了，此時的他還有些虛弱地倚在床頭，臉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欲裂的腦子漸漸恢復清明。

伊斜雅伸出手拍了拍額頭，擦拭了一下虛汗，自己是什么時候沾染上極樂草的呢，好像是快五年了吧，那時候與蓋爾·比伯交戰正酣，雙方僵持不下，自己初出茅廬，尚有所不足，高度緊張下，他需要發泄，恰好有個人獻上一箱極樂草和一計破敵陰謀，來人自稱大夏宗師，獻寶只求一件事，那就是他想要蓋爾·比伯的孫女，或者說是女兒。

極樂草，他聽說過，在突厥貴族中蔚然成風，是貴族的專享，是身份高貴的標志，吸食它，可以忘記所有憂愁，獲得登上極樂之感，起初，伊斜雅是不屑的，可是焦慮的情緒難抑止，并且他也好奇這極樂草是不是真有那樣的功效。

不成想，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要說伊斜雅最后悔的事情，那便是沒聽他母親的話，染上了極樂草，終身回不了頭。

在婢女一臉懷春狀的服侍下，伊斜雅穿好衣服，緩步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清然的暮景，暈日隱于西山，寒鴉空鳴，枝樹蕭索，莊內華燈初上，搖曳的燭火與太陽余光爭輝。

正當伊斜雅見景澆愁時，一張猙獰的黝黑老臉突兀地現在伊斜雅面前，嚇得他一噎，精神也足了。

“少主，那光頭有如此深厚背景，不可不防。”

伊斜雅順了一口氣，“無妨，吃了本座的藥，依他畏死的性格，不會對我們不利，何況他和戈薇爾待在一起那么久了，自然清楚本座的為人和手段。”

果不其然，用完晚膳，光頭強就屁顛屁顛地過來伊斜雅所在的閣樓邀功了。

“貴人無恙乎？”

“本座無恙。”

伊斜雅應了一句，隨即合上手中有關于志怪的畫本。

“你這光頭，藏得挺深啊，本座莫不是隨你入了龍潭虎穴？”

“哎呦，貴人哪里話，貧僧命還在您手里撰著呢，貧僧可不敢無禮。”

光頭強作狀冤枉，伊斜雅輕哼出聲，“是不敢還是不想啊。”

光頭強有些無語，伊斜雅望著他苦大仇深的模樣，也收斂了試探他的心思，問到：“這里可靠嗎？”

“貧僧于這山莊主人有救命之恩，由此牽扯頗多，他定然不會出賣我等。”

伊斜雅點點頭，幾步來到丈高的書架前，手指劃過一排排書籍，挑選了一本艷俗小說，又找到一把椅子舒服地坐下，“還有什么事嗎？”

光頭強一激靈，“有！太原城內傳來消息，北地巡檢使趙宜應太原府令文逸之邀，接風宴上文逸表示支持趙宜，還派隨員陪趙宜到下面的郡縣巡檢。

周遭郡縣聞訊是一陣雞飛狗跳，無暇他顧；貴人，咱們就趁機北回吧。”

可是伊斜雅不為所動，等得光頭強焦急，“自昨日之起，那趙宜主稍加調查便會探明本座的身份，她也深知本座現在走不遠，可偏偏在這樣的時候大聲齊鼓地巡檢，弄得遍地漏洞，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賣幾個漏洞讓本座鉆，其意在本座也；

靜中觀動，你自去探查一番太原三河騎兵動向，本座驗證一下這是不是圈套。”

“唯。”

光頭強領命退去。

......

三天后，趙宜還是一無所獲，也不能說一無所獲，太原周遭郡縣可是抓了幾只碩鼠，還有一頭老虎，歐能，太原郡兵都尉，校中郎將，四品武職；其虛設編制，喝兵血，私下走私極樂草；販賣淘汰兵器，為行賄商戶牟取暴利。

罪狀呈送洛都，中山王趙宇大怒，責令嚴查嚴辦，大敵當前，誓要把這群害群之馬趕盡殺絕，以儆效尤。

然而趙宜最關心的與伊斜雅有關的消息是一點都沒有，彷佛石沉大海。委實沒有想要的消息，趙宜帶著慶哥兒和一隊侍衛在太原周邊走走，查看太原下轄郡縣的整改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