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fēng)裹挾著咸腥味灌進(jìn)甲板，孫昭的玄色披風(fēng)在暮色中獵獵作響。他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鹽晶，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主公，李崇的艨艟距此不過三十里。“謀士周胤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鐵銹般的沙啞，“按這個速度，明日辰時就會咬住我們的輜重船隊。“

孫昭沒有回頭。他的目光穿透江面蒸騰的霧氣，落在遠(yuǎn)處若隱若現(xiàn)的甘露臺上。那座前朝修建的觀星臺此刻像一柄倒懸的利劍，在晚霞中泛著血色。

“讓各船解開鐵索。“他忽然開口。

“什么？“周胤的竹簡“啪“地掉在甲板上，“鐵索連舟是主公獨(dú)創(chuàng)的戰(zhàn)法，若是散開陣型......“

“我要讓李崇看見潰逃的鹽船。“孫昭轉(zhuǎn)身時，腰間的青玉鹽符撞在船舷上，發(fā)出清越的聲響。那是江淮三十六鹽坊的信物，此刻卻系在一個叛軍首領(lǐng)的腰間。

周胤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俯身去撿竹簡時，看見孫昭戰(zhàn)靴上沾著暗褐色的泥漿——那是今晨處決叛徒時濺上的血。三天前，他們發(fā)現(xiàn)軍中有奸細(xì)向朝廷通風(fēng)報信，孫昭親手剜出了那人的眼睛。

“傳令各船，將半數(shù)糧草拋入江中。“孫昭解下披風(fēng)，露出內(nèi)襯的赤烏紋戰(zhàn)甲。傳說百年前有赤色神鳥銜鹽而來，落在廣陵城頭。此刻他鎧甲上的神鳥雙目猩紅，振翅欲飛。

周胤喉結(jié)滾動：“主公是要......“

“李崇不是最愛看我們狼狽逃竄的模樣嗎？“孫昭的手指撫過鹽符上的刻痕，那是三十六鹽坊的密語，“讓兄弟們哭喊得凄慘些，把最后兩壇燒春酒都砸了。“

夜幕降臨時，江面飄滿了碎裂的船板。鹽袋在濁浪中沉浮，雪白的晶體被月光鍍上一層銀輝。孫昭站在船尾，看著二十艘戰(zhàn)船像受驚的魚群般四散，嘴角勾起冷笑。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月夜，他在廣陵鹽倉目睹父親被鹽鐵使活活鞭死。那些穿著朱紅官袍的人，用鑲金馬鞭抽碎了他父親后背的鹽工刺青。飛濺的鹽粒混著血珠落在他臉上，像一場咸澀的雨。

“昭兒，記住。“父親咽氣前攥著他的手腕，“鹽是白的，血是紅的，但染紅鹽的永遠(yuǎn)是血。“

此刻江風(fēng)送來隱約的哭嚎，那是周胤安排的士卒在演戲。孫昭閉上眼睛，聽見浪濤聲中夾雜著鐵索碰撞的聲響——那些看似散亂的戰(zhàn)船，其實都用浸油的麻繩系著暗索。

“主公！“親衛(wèi)孫璋疾步而來。他是孫昭的異母弟弟，眉宇間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斥候來報，李崇的先鋒船隊正在分兵追擊！“

孫昭猛地睜眼，赤烏紋在月光下泛起血光：“讓艨艟隊準(zhǔn)備火油。“

子時三刻，第一縷火光照亮了江心。

李崇站在樓船甲板上，看著遠(yuǎn)處潰逃的鹽船哈哈大笑。那些倉皇逃竄的船影在他眼中化作流動的功勛，仿佛已經(jīng)看見自己戴著三梁進(jìn)賢冠回京受封的景象。

“將軍，是否要等中軍合圍？“副將小心翼翼地提醒，“孫昭狡詐......“

“狡詐？“李崇一腳踹翻青銅酒樽，“不過是個私鹽販子！傳令各船全速追擊，先登敵船者賞千金！“

他沒有注意到，那些看似慌不擇路的鹽船，始終與他的艦隊保持著半箭距離。當(dāng)?shù)谝凰音眶咀采掀〉柠}袋時，火油的味道已經(jīng)彌漫江面。

孫昭站在甘露臺頂層的觀星閣，指尖摩挲著青銅星盤。從這里可以俯瞰整片江域，李崇的艦隊正如他所料，在追逐中形成了狹長的“一“字陣型。

“起風(fēng)了。“周胤在他身后輕聲道。

孫昭抬頭望向北辰星，想起父親教他觀星的夜晚。那時他還不明白，為何北斗第七星名為“破軍“，此刻卻覺得這名字再貼切不過。

“放火箭。“

隨著他一聲令下，三十六支鳴鏑箭撕裂夜空。早已潛伏在蘆葦蕩中的輕舟突然現(xiàn)身，船頭赤烏旗迎風(fēng)怒展。浸透火油的麻繩遇箭即燃，剎那間在江面織出一張火網(wǎng)。

李崇的慘叫聲甚至傳到了甘露臺上。那些被鐵索勾連的戰(zhàn)船成了火龍的巢穴，士兵們像著火的螞蟻般跳入江中，又被湍流卷入船底。孫昭看著自己的倒影在血色的江面上搖晃，忽然想起今晨處決叛徒時，那人最后說的話：

“你以為自己是赤烏轉(zhuǎn)世？不過是條吸血的鹽蟲！“

他握緊星盤，直到邊緣的銅刺扎破掌心。鮮血順著星宿紋路流淌，在“破軍“的位置凝成血珠。

“主公，李崇的旗艦在突圍！“孫璋渾身是血地沖進(jìn)來，手中陌刀還在滴落火油。

孫昭轉(zhuǎn)身走向銅雀弩——這是前朝留下的守城重器，需要三人才能拉開的弩弦此刻被他獨(dú)自拽滿。弩箭的倒影在血火中顫動，他瞄準(zhǔn)那個正在砍斷鐵索的身影。

“你的朱袍，“他低聲說，“該染紅了。“

巨弩破空的尖嘯聲中，李崇的胸膛綻開血花。那具穿著明光鎧的身軀被釘在桅桿上，像極了孫昭父親當(dāng)年懸在鹽倉橫梁上的尸體。

江風(fēng)突然轉(zhuǎn)向，將硝煙吹進(jìn)觀星閣。孫昭在彌漫的煙霧中劇烈咳嗽，恍惚看見星盤上的血珠正在滲入“紫微垣“的位置。周胤想要攙扶，卻被他揮手推開。

“傳令各船主將，兩個時辰后到甘露臺集結(jié)。“他扯下染血的護(hù)腕，“把李崇的頭顱掛在旗桿上，讓朝廷的狗都看清楚。“

當(dāng)?shù)谝豢|晨光刺破江霧時，幸存的將領(lǐng)們跪在甘露臺前。他們看著孫昭一步步走下石階，戰(zhàn)靴踏過凝結(jié)的血跡，在青石板上印出暗紅色的足跡。

“昨夜共焚毀樓船十二艘，俘獲......“

周胤的稟報被孫昭抬手打斷。這位剛剛大獲全勝的主公，此刻卻盯著江面某處漂浮的船骸。那是一艘孩童的玩具船，不知從哪個燃燒的船艙里漂出。

“從今日起，各船主將的家眷都要搬到廣陵。“孫昭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脊背發(fā)涼，“我會在鹽倉東側(cè)建三十六座宅院，讓諸位與妻兒團(tuán)聚。“

孫璋的陌刀突然落地，在死寂中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將領(lǐng)們終于明白，那些系住戰(zhàn)船的暗索不僅鎖住了敵人，也鎖住了他們自己。

廣陵城的鹽倉在暮春時節(jié)飄著詭異的甜香。三十六座青灰宅院沿江而建，飛檐上卻不見鎮(zhèn)宅脊獸——這是孫昭給功臣們的“賞賜“。此刻他站在鹽倉穹頂?shù)挠^臺上，看著那些院落里晃動的燈火，仿佛望見三十六只鐵籠中的困獸。

“江淮三十六鹽坊，如今只剩七家未歸順。“周胤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連日奔波的疲憊。他手中竹簡記載著各家鹽坊的存鹽數(shù)目，墨跡被汗?jié)n暈染成團(tuán)團(tuán)烏云。

孫昭沒有接話。他的手指劃過石欄縫隙里結(jié)晶的鹽粒，指尖傳來熟悉的刺痛。三日前，第七鹽坊的老板被吊死在這根橫梁上，尸體隨風(fēng)搖晃時，雪白的鹽沫混著血水滴落，在青磚地上凝成淡紅的霜。

“告訴剩下的鹽商，明日午時之前不交鹽引，就讓他們嘗嘗赤烏火的滋味。“孫昭轉(zhuǎn)身時，赤烏紋戰(zhàn)甲擦過鹽堆，刮下一層雪沫。自甘露臺大捷后，他再未脫下這身鎧甲。

周胤的喉結(jié)動了動：“陳氏鹽坊獻(xiàn)上千金，求主公保留三成私鹽通路......“

青銅劍出鞘的嗡鳴打斷了他的話。孫昭的劍尖挑起地上暗紅的鹽晶，月光下，那些晶體像凝固的血珠。“你看這鹽，染了血反而更剔透。“他突然輕笑，“去告訴陳老板，我要他七成的鹽，十成的忠心。“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孫昭走進(jìn)西側(cè)宅院。這是他特意為孫璋安排的居所，窗欞上還貼著褪色的喜字——三日前他親自為弟弟主婚，新娘是第五鹽坊的嫡女。

“阿兄！“孫璋慌亂地藏起手中的陌刀。喜服袖口沾著酒漬，臉上還留著交杯酒時的胭脂印。

孫昭的目光掃過床榻。錦被下露出半截匕首，刀柄刻著陳氏鹽坊的徽記。“洞房花燭夜還帶著刀？“他解下自己的佩劍放在案上，“怕新婦咬斷你的喉嚨？“

少年將軍的耳尖瞬間通紅。他想起昨夜掀開蓋頭時，新婦眼中淬毒般的恨意。那個比他年長三歲的女子始終不肯解下腰間鹽囊，仿佛里面藏著見血封喉的毒藥。

“鹽坊的女兒，骨頭里都滲著鹽。“孫昭忽然抓起案上合巹杯，將殘酒潑向墻角。酒液濺在鹽袋上，立刻騰起詭異的藍(lán)焰。“你看，連他們的酒都能燒。“

孫璋怔怔地看著跳動的火焰。他突然想起今晨在鹽場看到的景象：歸順的鹽工們背上都被烙了赤烏紋，焦糊味混著鹽腥飄出三里遠(yuǎn)。而他的新娘后頸似乎也有這樣的烙印，在青絲間若隱若現(xiàn)。

“明日你去接管水師。“孫昭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那些俘虜?shù)某?zhàn)船，該換個主人了。“

“但張叔他們......“孫璋說到一半突然噤聲。他口中的“張叔“是追隨孫昭十年的老將，昨日剛因私分戰(zhàn)鹽被剁去雙手。

鎧甲碰撞聲突然逼近。孫昭掐住弟弟的后頸，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記住，現(xiàn)在船是我們的，鹽也是我們的。“他指尖沾到孫璋發(fā)間的桂花油，那是新婦梳頭時留下的香氣。

五更天時，城東鹽市飄起了細(xì)雨。周胤看著最后一車鹽引入庫，突然被暗巷里伸出的手拽了進(jìn)去。陳老板的圓臉在陰影中扭曲如惡鬼，金牙咬得咯咯響：“周先生當(dāng)初怎么說的？共分江淮鹽業(yè)？現(xiàn)在是要吸干我們的血！“

“主公要建的不是鹽幫，是王朝。“周胤甩開他的手，發(fā)現(xiàn)掌心多了塊溫?zé)岬挠耔怠＿@是他們當(dāng)初盟誓的信物，此刻卻沾滿黏膩的汗液。

暗巷外傳來馬蹄聲，赤烏旗在雨中獵獵作響。陳老板突然跪倒在地：“求周先生給條活路，我那三個兒子......“他的話被弩箭破空聲打斷。

周胤低頭看著胸口透出的箭簇，終于明白這是怎樣的局。陳老板的尸體重重壓在他身上，金牙磕在他耳邊發(fā)出最后的脆響。

“找到叛徒了！“孫昭的親衛(wèi)隊長踢開尸體，“周胤私通鹽商，人贓并獲！“

雨越下越大，沖刷著青石板上的血水。孫昭站在鹽倉頂樓，看著雨中晃動的火把長龍。那些曾與他歃血為盟的鹽商被拖出宅院，哭嚎聲混著雨聲，像極了甘露臺之戰(zhàn)那夜的哀鳴。

“主公，周胤的尸首如何處置？“親衛(wèi)跪在雨中請示。

“掛在城門示眾。“孫昭握緊腰間鹽符，感受著玉石的冰涼，“讓畫師把他的罪狀繪成鹽畫，撒進(jìn)長江。“

當(dāng)?shù)谝豢|天光刺破云層時，鹽市口的青磚地已變成暗紅色。十二家鹽坊主的頭顱懸在旗桿上，鹽工們沉默地走過街道，背上的赤烏烙印發(fā)著紅腫的光。孫璋站在水師樓船上，看著新婚妻子將鹽囊撒入江中，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雪白的晶體在下墜時，竟泛著淡淡的粉。

甘露臺的青銅星盤裂了。

孫昭撫摸著那道貫穿紫微垣的裂痕，耳邊盡是亡魂的私語。自那日將十二顆鹽商頭顱投入江中，星盤每到子夜便會滲出血水。此刻他赤腳踏在血泊里，看著三十六功臣的畫像在鹽晶屏風(fēng)上晃動，仿佛聽見鐵索在江底銹蝕的聲響。

“主公，酒宴備好了。“親衛(wèi)的聲音帶著顫抖。他們發(fā)現(xiàn)星盤異象已有七日，而孫昭竟夜夜宿在此處，鎧甲縫隙里結(jié)滿血鹽。

屏風(fēng)突然發(fā)出龜裂聲，孫璋的畫像被血水浸透。孫昭猛地拔出佩劍，劍鋒割破掌心也渾然不覺。他看見十二歲的弟弟正在江邊練劍，劍穗上還系著自己送的赤烏羽毛。

“阿兄，等我當(dāng)上大將軍......“

少年的話語被血浪吞沒。孫昭踉蹌后退，撞翻了記載《鹽鐵專營令》的玉簡。碎裂聲驚醒了某種蟄伏的怪物，整座甘露臺開始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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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宴

戌時三刻，三十六位將領(lǐng)踏入甘露臺時，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九重紗幔浸透鹽鹵，在夜風(fēng)中結(jié)晶成冰凌狀，赤烏紋燈籠將人影投射在鹽壁上，猶如群魔亂舞。

“此乃南海蛟珠所釀，飲之可延壽百年。“孫昭舉杯時，鎧甲縫隙簌簌落下鹽粒。他腳邊的銅鼎烹煮著奇異的藍(lán)火，鼎中液體泛著珍珠光澤。

孫璋按住腰間陌刀。他記得這種光澤——新婚之夜，妻子將鹽囊里的粉末撒入合巹酒時，也是這般詭艷的光。此刻那女子正端坐女眷席間，素手剝著鹽漬梅，梅核在青瓷碟中排列成星斗之形。

“末將敬主公！“水師統(tǒng)領(lǐng)張賁率先飲盡。琥珀酒液順著他花白的胡須滴落，在席案上蝕出焦黑孔洞。

尖叫聲幾乎與第一具尸體同時倒地。張賁的七竅涌出鹽粒，雙手抓撓著喉嚨，竟摳下一塊塊結(jié)晶的皮肉。席間霎時大亂，武將們掀翻案幾，卻發(fā)現(xiàn)所有出口都被鐵閘封死。

“這是甘露臺該有的樣子。“孫昭踩住張賁抽搐的身體，劍尖挑開他的戰(zhàn)甲。所有人看見老將胸口浮現(xiàn)赤烏烙印，正隨著心跳明滅如呼吸。

孫璋的陌刀終于出鞘，卻對準(zhǔn)了自己的兄長。他看見妻子在笑，那顆梅核組成的北斗七星正指向自己。

“阿兄，收手吧！“

回應(yīng)他的是銅鼎的爆裂聲。藍(lán)火席卷之處，鹽壁熔化成赤紅巖漿。孫昭在火中張開雙臂，鎧甲上的赤烏紋竟脫離鐵甲飛出，化作血霧凝成的神鳥。

“你們吞了我的鹽。“神鳥開口竟是孫昭的聲音，“現(xiàn)在該把血肉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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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烏泣

孫璋的刀刃刺入血霧時，嘗到了海風(fēng)的咸腥。幻象突然消散，露出甘露臺真實的慘狀——根本沒有神鳥，只有孫昭舉著火把，將浸透火油的鐵索拋向人群。

“鐵索連舟！“曾經(jīng)的戰(zhàn)場絕技，此刻成了屠殺同袍的刑具。將領(lǐng)們被鐵索纏住手腳，越是掙扎，倒刺便扎得越深。孫璋看見自己的喜服下擺正在燃燒，原來那三十六座宅院的地板下，早就鋪滿了火藥。

“為什么？“他嘶吼著劈斷鐵索。

孫昭的笑聲混著皮肉焦糊聲傳來：“因為你們看見了鹽里的血。“他的左眼不知何時已變成鹽晶，折射著妖異的紅光。

一柄匕首突然刺入孫昭的后心。孫璋的新婚妻子不知何時繞到高臺，手中握著的正是合巹夜藏起的兇器。鹽粒從傷口噴涌而出，卻在空中凝成赤烏形狀。

“鹽坊的女兒......“孫昭反手掐住女子咽喉，“果然都是毒蛇。“

女子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孫昭的鹽晶眼珠上。凄厲的鴉鳴響徹夜空，所有赤烏烙印同時爆裂，將士們化作鹽雕崩解。孫璋趁機(jī)揮刀斬落，陌刀卻停在兄長咽喉三寸處。

“動手啊。“孫昭的傷口正在鹽化，“像你殺那些鹽工時一樣果決。“

孫璋看見火光中有幼時的自己。七歲那年誤入鹽倉，撞見兄長剜出叛徒眼睛。那時阿兄說：“要讓人畏懼，光有鹽不夠，得有血。“

陌刀終究沒有斬下。孫昭大笑著躍入銅鼎，藍(lán)火吞沒他的瞬間，甘露臺穹頂?shù)某酁鯃D騰突然流淚。血淚滴在孫璋手背，燙出一枚嶄新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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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余

黎明時分，孫璋抱著妻子的尸體走出廢墟。她心口插著半截鹽晶，嘴角卻帶著解脫的笑。幸存的三個將領(lǐng)跪在焦土上，背上的赤烏烙印已褪成灰白。

“從今日起，鹽稅減三成。“孫璋的聲音沙啞不堪，“水師戰(zhàn)船皆拆去鐵索。“

他扯下殘破的喜服，露出滿背潰爛的烙印。鹽工們從灰燼中抬起頭，看見新主的脊梁上，赤烏紋正在滲出血水。不知是誰先喊出“太宗“，漸漸匯成震天聲浪。

而在長江底，那具本該焚化的焦尸突然睜眼。孫昭的鹽晶瞳孔映出往來商船，指尖纏繞著帶血的鐵索。暗流將他推向更深的黑暗，那里沉睡著三百年來未竟的運(yùn)河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