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是燕回、任我行、向問天三人和兩團翻滾來去的青影、紅影。

上官云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自己，最終還是把目光轉向了楊蓮亭。

楊蓮亭此時正全神貫注地望著場上的戰斗。

東方不敗也已改變了戰術，他先前盯著燕回打，那是出于“天下第一”的傲氣。

在他看來，只要拿下了最棘手的這個，其他三人皆不足為懼。

可他盯著燕回斗了數百招，卻仍然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戰果。

他便改了主意，要先解決了這三個礙事的，最后再來與燕回斗。

于是，他盯上了幾人中相對較弱的向問天。

向問天手中持的是長鞭，兼具了長兵器和軟兵器的特點，最是變化多端，也是他最擅長的兵器。這些年來，他憑著這一手鞭法在江湖中少有敵手。

今日面對號稱“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他自然是要將壓箱底的本事拿出來的。

卻不曾想，這舞起來呼嘯生風、聲勢巨大的長鞭，對于東方不敗來講，就像是跳繩一樣，幾乎對他造不成什么傷害，反倒是自己每次被對方貼身之后有些進退兩難。

且不提武功身手上的差距，光是長鞭這件兵刃就遠不如另外三位的長短劍對東方不敗的威脅大。

更要命的是，這東方不敗好像盯上他了。

向問天看著朝自己沖過來的紅影，手中的長鞭是攔也攔不住，打也沒法打。

一咬牙，索性豎起左掌劈了出去。

我向某人即便離了兵刃，光靠掌法那也是天下一絕，且看我以力破巧。

向問天只覺得左掌外緣一痛，隨之左手消力，那隱有開山之勢的一掌也頓時偃旗息鼓，接著就是左眼上方一痛，已被東方不敗的繡花針刺中。

離眉心就差一點點。

好在燕回三人出手相救，東方不敗忙于應對三人的攻勢，這一針刺得偏了些。

原來東方不敗正準備刺出這一針的時候，忽覺右側后背傳來一陣冰涼，緊接著又是火辣辣的感覺。

燕回的劍到了。

他趁勢向前拉開距離好做騰挪，刺到向問天臉上的這一針只是躲劍的同時，順手送出去的。

沒能一舉刺中眉心要害也在意料之中。

與此同時，東方不敗也意識到，針對向問天這條短板的路也行不通了。

因為若是不去針對和限制燕回，讓他能夠從容而又肆意地發揮劍法，威脅太大了！

他根本不需要快過自己，只需要保證他的劍能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位置就行了。

這就是“獨孤九劍”的可怕之處。

實際上，燕回也從沒指望過一劍就能得手重創東方不敗，他想著只要在一輪交手當中，能占到一定的便宜刮到那么一下就足夠了。

小傷累積成大傷，早晚能刮死他。

隨著戰局的推進，東方不敗這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若是對燕回不加針對，任由他施展劍法，一下一下地“刮”，那就是慢性死亡，肯定是不行的。

可若是要針對他，其他三人的壓力就小了許多。

相當于他們四個人耗自己一個。

任我行和向問天倒還好，聽這兩人的呼吸聲粗重，現下已略有不支的跡象了。

這兩人耗不過自己。

可宮里來的那位公公和燕回那小子簡直就瞧不見底。

耗，大概是耗不過的。

東方不敗突然有了這樣一種感覺：今日怕是要兇多吉少了。

正當他的心越來越沉的時候，突然聽到場外傳來的叫聲。

那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此刻正是戰局緊張之時，圍攻他的都是高手，他只要稍稍一分神就要在這幾人的劍下吃虧，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極擅抓破綻的燕回。

他哪能分心去關注這個？

下意識地，他就想忽略掉，卻突然間想到，那是蓮弟的方向！

終究還是忍不住朝那邊看了一眼。

他看見一個人正一只手拿著刀朝蓮弟一邊砍一邊叫，另一只手卻扯著褲腰帶。

正是上官云。

原來上官云之前見場上打得難解難分，就按照燕回的吩咐準備去控制楊蓮亭。

但他尚未靠近便已經被對方給發現了。

看到上官云動作的第一時間，楊蓮亭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

他自知遠不是上官云的對手，卻既不逃也不喊，甚至根本就沒有抵抗。

上官云知道場上局勢焦灼，想通過他來破局，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他深知，只要自己這邊鬧出了哪怕一丁點動靜，就會干擾到東方不敗，后果不堪設想。

他在被擒之前甚至還自封了啞穴。

上官云拿下他之后，在他身上把自己當年在錦衣衛的隊伍中所學得的各種手段都嘗試了個遍。

論行刑手段，他不如那些專業人士遠矣，但也絕不是血肉之軀能扛得住的。

可誰知，在他的辣手之下，這楊蓮亭從頭到尾愣是沒喊出一聲。

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眼前的這個硬漢子到底還是不是平日里那個被自己一吹捧就飄飄然的楊總管？

他都有些佩服此人了。

可佩服歸佩服，現在他是敵人。

他一聲不吭，我的任務就完不成了呀！

不光是首功，還有戰友對我的信任……

你不叫是吧？我叫！

只要有異樣的聲音傳入東方不敗的耳朵，總是能讓他分心一二的。

于是，上官云拿起了刀，每朝楊蓮亭砍一刀，自己就跟著叫一聲。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正扯著褲腰帶，暗自咬牙：如果這都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那我就只能再次獻出自己的靈魂了。

為了正義，為了兄弟情義……

東方不敗一轉眼之間，就瞧見了這副奇景。

“找死！”

然而他就這么一分神，左肩處傳來一陣劇痛，原來是被燕回刺中了肩井穴，頓時之間整條左臂便使不上勁了。

他卻絲毫不顧自己傷重，直撲上官云而去。

燕回一劍得手，本欲趁機擴大戰果，卻見東方不敗迅速脫離了戰團。

朝他的方向望過去，只見躺在地上的楊蓮亭陣陣抽搐，而一旁的上官云正提著褲腰帶……

燕回也愣了愣，隨后便明白了上官云的用意。

不愧是自小培養的，覺悟就是高，舍得犧牲。

就是這效果有些過于炸裂，對視線范圍內的單位施加精神控制，不分敵我。

眼下情況緊急，不能讓犧牲了節操的英雄又丟了性命。不及多想，燕回也跟著任我行幾人開始追擊。

而作為東方不敗首要攻擊目標的上官云終于舍得松開了拽在褲腰帶上的左手，雙手握住單刀緊守門戶。

只要他能撐住幾招等到隊友來援，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

可東方不敗的幾招哪有那么好接的？

比他強的童百熊，尸體還在那躺著呢！

一瞬間，上官云只覺得死亡的陰影籠罩住了他。

幾人眼見救之不及，還是向問天腦子比較活泛，他率先停止了追擊，甩起了長鞭，他的目標不是東方不敗，而是直沖著楊蓮亭而去的。

這一鞭砸下去，楊蓮亭就是腦漿迸裂的下場。

東方不敗瞥見這邊，馬上放下了上官云轉而去攻擊向問天。

向問天卻根本不加防備，一副要將楊蓮亭帶走的架勢。

東方不敗本是刺他眉心，又怕他臨死之前拉楊蓮亭墊背，就轉刺了膻中穴。

向問天一時只覺全身酸軟，緊接著右手一空，長鞭已被東方不敗奪了過去。

此時，身后的三大高手也已經追了上來。

東方不敗已經能感覺到身后傳來的那股微涼的感覺。

那是劍尖的溫度。

他大可以像之前一樣，憑著迅捷的身法，全力拉開距離再做騰挪。

而對面向問天已經下場，接下來就是一打三的局面，局勢會好上不少。

可若是這樣的話，長鞭上未來得及卸掉的力道就會要了楊蓮亭的性命……

東方不敗倒在地上，血如泉涌。

手中握著鞭柄，而長鞭的另一頭，在楊蓮亭的身上。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救楊蓮亭，被燕回和任我行兩柄長劍刺入了后心。

戴公公那一劍本是對著他的后頸，見燕回二人已經得手，就轉向刺穿了他的右肩。

“哈哈哈，東方不敗，你也有今天！”

任我行長劍指著東方不敗的后頸，激斗之余，說話都有些氣喘不已。

向問天癱坐在地上，還沒緩過勁來。

上官云雙手緊握著單刀，保持戒備的姿勢沒敢動彈，額上滲出涔涔冷汗，下半身涼颼颼的。

低頭一看，原來是提著褲腰帶的手松開了，褲子掉在了地上……

見他這個樣子，幾人笑了笑，大戰之余壓抑的氣氛頓時舒緩了不少。

東方不敗往楊蓮亭的方向爬過去：“蓮弟，蓮弟……”

那邊的楊蓮亭遭上官云一通折磨，卻強忍著不出聲，早已疼得昏死過去。

任我行一腳踏住了東方不敗的后背：“東方不敗，當年你篡位之時，可曾料到有朝一日要落在我的手中？”

東方不敗掙扎了兩下沒能撐起身子，扭過頭來，臉色煞白：

“任教主，恭喜你得報大仇。我既落在你的手中，無非一死而已。”

“不敗…呵呵，你這大號得改一改了吧？”

“倒也不必改，若論單打獨斗，我依然不會敗。

“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也包括你。”

說著，他把目光轉向了燕回。

“你確是世間少有的奇才。

“這數百招之間，我幾乎是看著你進步的。

“我能看得出來，你底蘊極厚，卻不能完全發揮。

“一開始的時候，竟然還想著和我快攻快打，呵呵，若不是靠著奇招，那時我便能殺你。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你馬上就找到了應對的方法。

“你的劍法雖然極高，但在以靜制動的方面終究還是欠了些火候，尚不是我的對手。

“不過也算是有了能讓我正視的資格，我本該和你堂堂正正比一場，可惜……”

“目前的我確實還差了些，但經過這場戰斗，我已經看到前路了，縱使今日輸給了你，假以時日，我也定能贏你，多謝你的指教了。”

“沒什么好謝的，見到世間英才我也甚是歡喜。”

東方不敗點了點頭，又朝戴公公問道：

“公公手下留情，可是有求于我？”

“不錯。

“咱家練了四十年的《葵花寶典》，自認寶典上的武功已經練到頭了，可今日一戰，無論是身法還是功力與你相比都差了一籌，這是為何？”

“公公對寶典上的武學爛熟于心，同時卻又受了寶典的桎梏，自然悟不出其中的要道。”

“那到底何為‘天人化生，萬物滋長’之要道？”

東方不敗搖了搖頭。

“你不愿說？”

“是說不透。

“如果所有的感悟都能言之于口，落于筆端，那當年撰寫寶典的那位高人早就把一切都寫清楚了。”

戴公公長嘆一聲。

東方不敗又轉頭朝向任我行，此舉好像費盡了他全身的力量：

“任教主，這最后，該了結我們之間的事了。

“今日自知難逃一死，我……想求你一件事。

“看在我這么多年善待盈盈的份上，請你饒過楊蓮亭，讓他下山去吧……”

他本就身受重傷，血流不止，又說了這么多的話，到得后來，已然氣若游絲。

燕回嘆了口氣。

任我行絕不會放過楊蓮亭，這件事東方不敗又何嘗不知？

可他還是選擇了救楊蓮亭。

嘖嘖，不能同生那就共死…真是像極了愛情。

任我行咬牙切齒，抓住東方不敗的后頸，使勁抖落著：

“東方不敗，你將我囚于西湖底那暗無天日的地牢十三年，今日你想就這么一了百了？

“這世間哪有這般便宜之事？！

“我偏不放楊蓮亭下山，我還要將他凌遲了，就讓你在一旁親眼看著！”

東方不敗卻再也沒有開口。

他全身上下多處要害受傷，早已無力反抗，再加上失血過多，已然殞命。

任我行提溜著東方不敗的尸體，就這么呆呆地站在那兒。

被關在西湖地牢的時候，出來找東方不敗報仇甚至成了支撐他活下來的信念。

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就被他提在手上。

他居然就這么死了。

自己滿腔的仇怨還沒宣泄完呢！

他頓時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連教主之位也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