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根生前腳剛走，李娟后腳就撇了撇嘴，對著王建業小聲嘀咕：“家庭副業？編筐扎簍子，能有幾個大子兒？猴年馬月才能攢下錢來？依我看啊，還是娘種的那些寶貝疙瘩實在，要是真能成，那才是一本萬利呢！”

王建業悶頭嗯了一聲，心里卻也覺得媳婦說的有幾分道理。

那幾株蔫頭耷腦的草，還有那些跟土坷垃沒啥區別的種子，真能比得上實打實的糧食金貴？他心里頭，其實也沒多少底。

王志玲將這兩口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面上卻沒什么表情。她知道，指望這兩個眼皮子淺的東西能看多遠，那是白日做夢。

不過，劉根生帶來的這個“家庭副業”的消息，卻在她心里點起了一簇小火苗。

種藥材，周期長，風險也大。眼下家里這光景，等不得。

她需要一個來錢快，本錢又小的營生，先解了燃眉之急，手里有了余錢，才能圖謀更大的事情。

咸菜？醬豆子？這些東西，家家戶戶都會做，想要做出彩，賣上價，不容易。但若是換一種思路……

王志玲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抹鮮亮的紅色。

辣椒！這東西，紅旗屯家家戶戶的菜園子邊上都會種上幾壟，秋天收了，曬干了串起來，能吃到來年。

便宜，常見，卻也是個能做出大名堂的東西！

她記得，前世有一種家常做法的香菇牛肉醬，還有一種油潑辣子，那滋味，光是想一想，口水都要下來。

眼下沒有香菇，更別提牛肉了，但只用辣椒、豆豉、蒜蓉，再加上一些她上輩子家里祖傳的特殊香料配比和熬制手法，未必就不能做出一種獨一無二的辣醬來！

這東西，開胃下飯，做法要是掌握得好，滋味能讓人欲罷不能。成本低，存放也方便。

若是真做成了，別說拿到鎮上，就是在屯子里，怕是都能引得人眼饞！

主意一定，王志玲便開始盤算起來。家里去年秋天曬的干辣椒還有不少，都掛在灶房的梁上。

大蒜頭，地窖里也存著一些。鹽巴是現成的。至于油，菜籽油雖然金貴，但做辣醬，也不需要太多。

最關鍵的，還是那“秘方”里的幾味不起眼的輔料，還有熬制的手法。

接下來的兩日，王志玲沒提辣醬的事，依舊讓李娟和王建業伺候那幾株鐵皮石斛的寶貝苗子，時不時地也指使他們干些別的零碎活計，把兩人支使得團團轉。

她自己則趁著兩人下地或者午休的當口，悄悄在灶房里鼓搗。

她先是將那些干透了的紅辣椒用剪刀剪成小段，去掉大部分辣椒籽，只留少許增加風味。

然后，她將剪好的辣椒段放在院子里，用日頭曬了足足一個下午，直到辣椒皮變得焦干發脆，一捏就碎的程度。

這還不算完，她又架起大鐵鍋，鍋里不放油，小火，將曬好的辣椒段慢慢焙炒，直到辣椒的香氣被徹底激發出來，顏色也變得更加深紅油亮，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香。

這個火候，多一分則糊，少一分則香氣不足，全憑她那“祖傳”的經驗。

李娟和王建業聞著灶房里飄出的異香，都有些納悶。

“娘，您這是在炒啥呢？香得人直迷糊！”李娟忍不住探頭進來問。

王志玲頭也不抬，只淡淡道：“瞎鼓搗點東西，你們別管，把地里的草拔干凈了才是正經。”

越是這樣，李娟和王建業心里越是好奇，但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多問。

焙好的辣椒段被王志玲用石臼搗成了粗細不均的辣椒面，里面還夾雜著一些半碎的辣椒皮，看著就紅亮誘人。

接著，她又將大蒜頭剝皮，剁成細細的蒜蓉。還從院子角落里，挖了幾塊老姜，也細細地切成了末。

萬事俱備，只欠下鍋。

這天傍晚，估摸著李娟和王建業快從地里回來了，王志玲才正式開始熬醬。灶膛里填上柴火，火燒得旺旺的。

她先在鍋里倒了小半碗菜籽油，等油燒到七八成熱，冒起陣陣青煙時，她端起一碗早就調配好的，用黃豆、面粉和幾種她從后山采來的，曬干磨成粉的不知名草籽混合發酵過的“秘制醬料”，刺啦一聲倒進油鍋里。

一股濃郁復雜的醬香味，瞬間就從灶房里彌漫開來，霸道地占據了整個院子。

緊接著，她又將蒜蓉、姜末倒進去煸炒，炒出香味后，才將那一大盆紅亮的辣椒面倒入鍋中，用鍋鏟不停地翻炒。

隨著溫度的升高，辣椒的辛香、蒜香、姜香，還有那秘制醬料的醇厚香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勾魂攝魄般的復合香氣。

李娟和王建業剛踏進院門，就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濃香給狠狠地撞了一下腰。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使勁吸了吸鼻子。

“我的乖乖！這是啥味兒啊？香死個人了！”李娟眼睛都直了，手里的鋤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拔腿就往灶房沖。

王建業也是喉嚨滾動，腳步比李娟慢不了多少。

兩人沖進灶房，只見王志玲正站在灶臺前，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手里拿著一把大鍋鏟，吃力地攪動著鍋里那一片紅彤彤、油汪汪的東西。

那鍋里的東西，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散發出的香氣，比剛才在院子里聞到的，還要濃烈百倍！

“娘！您……您這是做的啥好吃的？”李娟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鍋里。

王志玲瞥了他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聲音卻依舊平靜：“去，拿兩個干凈的粗瓷碗來，再拿雙筷子。”

李娟一聽有吃的，頓時眉開眼笑，手腳麻利地取了碗筷。

王志玲用鍋鏟小心地從鍋邊舀了小半勺紅油滾滾的辣醬，分別在兩個碗底薄薄地鋪了一層。

那辣醬紅亮粘稠，里面夾雜著焦香的辣椒碎和細密的蒜蓉，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嘗嘗吧。”王志玲淡淡道。

李娟和王建業哪里還忍得住，一人抄起一個碗，用筷子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丁點，送進嘴里。

起初，是一股濃郁的醬香和蒜香在舌尖化開，帶著一絲微甜。緊接著，一股醇厚霸道的辣意，如同燎原的星火一般，猛地在口腔中炸裂開來，瞬間點燃了所有的味蕾！

那種辣，不是干巴巴的嗆辣，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鮮香，辣得過癮，辣得舒坦，辣得人頭皮發麻，渾身冒汗，卻又忍不住想再來一口！

“唔！！”李娟的眼睛猛地瞪圓了，嘴巴被辣得微微張開，卻一個勁兒地用舌頭舔著嘴唇，仿佛要將那殘余的美味一點不剩地卷進肚里。

王建業更是直接愣住了，他活了小半輩子，吃過的辣子也不少，卻從未嘗過如此銷魂的滋味！

“娘……這……這也太好吃了吧！”李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一把搶過王志玲手里的鍋鏟，就想往鍋里舀，“娘，再給我來點！不，給我來一大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