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紗，終南山的云霧裹著料峭春寒，將古墓的青石板路浸得潮濕。余大龍推開客房木門時，衣襟上還沾著古墓特有的冷香——那是千年寒玉與蘭草混合的氣息，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在暖融融的房間里氤氳開來。

銅盆里的炭火將熄未熄，忽然有個纖細的影子從屏風后閃出來。郭襄穿著月白色襦裙，鬢邊沾著幾縷碎發，手里握著半卷泛黃的《九陽真經》，杏眼亮晶晶地望著他：“余大哥！你可算回來了！”

余大龍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后腰抵在雕花桌案上。郭襄的發間飄來淡淡梅花香，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結的細小水珠，不知是山霧還是焦急時落下的淚。“你這丫頭，怎的在我房里？”他伸手要將她推開，卻被郭襄靈巧地躲過，像只頑皮的小貓般繞到他身后。

“我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呢！”郭襄把書卷往桌上一放，轉身時裙擺掃過余大龍的腳踝，“古墓里是不是真有機關？是不是有會噴火的銅人？還有那個小龍女，她是不是美得像仙女？”她連珠炮似的發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案邊緣，露出幾分少女特有的嬌憨。

余大龍彎腰去撥弄炭盆，火星子“噼啪”炸開。他忽然想起在古墓深處，小龍女白衣勝雪的模樣，清冷的聲音在耳畔回蕩：“這《九陽真經》殘缺不全，你拿去吧。”此刻看著郭襄雀躍的模樣，莫名覺得心里某處柔軟起來，卻仍板著臉道：“女孩子家，整日打聽這些做什么？”

郭襄“哼”了一聲，踮腳湊到他跟前，發梢掃過他發燙的耳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江湖上都傳，你進古墓七日，定是得了絕世武功！”她忽然壓低聲音，眼眸里泛起狡黠的光，“再說了，我爹是郭靖，我娘是黃蓉，襄陽城的密道我都鉆過，還怕什么機關？”

余大龍手一抖，炭鉗“當啷”掉在地上。郭襄彎腰去撿，發間銀鈴輕響，倒像是故意逗他。待她直起身，兩人近得幾乎鼻尖相觸。余大龍猛地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茶盞，青瓷碎片在青磚上迸濺，茶水蜿蜒成暗褐色的溪流。

“小心！”郭襄驚呼一聲，裙擺沾著水漬蹲下身。余大龍望著她低垂的脖頸，突然想起小龍女遞經卷時的疏離，與眼前這個毫無顧忌的姑娘形成鮮明對比。郭襄毫不在意弄臟手指，將碎片一片片拾起，忽然抬頭笑道：“余大哥，你說這碎片拼起來，能不能做成個風鈴？”

余大龍喉頭發緊，別開臉去：“胡鬧。”他彎腰要幫忙，卻被郭襄攔住。少女的指尖輕輕擦過他手背，帶著溫度：“別動！你剛從古墓出來，累壞了吧？”說著竟真的把他按在椅子上，自己跪在地上收拾殘局。

燭火搖曳，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纖細的腰肢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余大龍忽然想起小時候在鄉間，鄰居家的貍花貓總愛蜷在灶邊，見人靠近就蹭過來討食。此刻的郭襄，倒真像極了那只纏人的小貓，明知不該縱容，卻又舍不得驅趕。

“好了！”郭襄拍拍手站起來，裙擺上的茶漬暈染成深色云紋。她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放在桌上展開——竟是幾塊金黃的桂花糕，“我在鎮上買的，你快嘗嘗！”

余大龍望著糕點上撒的糖霜，喉嚨發緊。他自小流落江湖，從未有人這般惦記他的溫飽。郭襄已經掰下一塊塞進他手里，自己也咬了一口，腮幫子鼓起來：“唔，還是熱的！”她突然湊近，指尖輕輕擦過他嘴角，“沾到糖了。”

余大龍渾身僵硬，糕點的甜香混著她身上的氣息，幾乎要將他溺斃。他猛地站起來，木椅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郭襄的笑容僵在臉上，旋即又恢復如常。她歪著頭，眼神里帶著幾分倔強：“我偏不走。”說著竟一屁股坐在床上，抓起枕邊的《九陽真經》翻看起來，“你不講故事，我就自己找答案。”

余大龍又氣又急，卻見她垂眸讀書的模樣，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像幅安靜的水墨畫。他忽然想起古墓里冰冷的寒玉床，再看眼前這鮮活的少女，心頭某處轟然作響。

“那你便待著吧。”他別過臉去，重新坐下撥弄炭火，“不過只許聽，不許問。”

郭襄立刻像只雀躍的小鳥，蹦到他身邊坐下，裙擺蹭著他的衣袖：“我保證！”她雙手交疊托著下巴，眼神亮晶晶的，“快說快說！”

余大龍望著跳動的火苗，終于開口講述古墓中的奇遇。從機關重重的甬道，到千年寒玉床的奇效，再到小龍女的絕世武功。郭襄聽得入神，時而驚呼，時而托腮沉思，偶爾還會伸手比劃招式。

“原來如此！”郭襄突然拍手，發間銀鈴輕響，“那小龍女教你的清心訣，是不是這樣運氣？”她說著竟當場運功，月白色的衣衫在燭火下泛起微光。余大龍慌忙要阻攔，卻見她雙頰緋紅，氣息不穩，顯然是強行運功傷了經脈。

“胡鬧！”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內力緩緩注入，“武功豈是這般兒戲？”郭襄靠在他懷里，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脖頸：“我就是想試試嘛……”她聲音越來越弱，“余大哥，你會不會一直留在這里？”

余大龍渾身一震，懷中少女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攪得他心神不寧。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想起古墓里的清冷孤寂，又低頭看著懷中嬌弱的郭襄，突然覺得這終南山的寒夜，似乎也沒那么冷了。

“先把傷養好吧。”他輕聲道，卻沒有松開手。郭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燭火在墻上投下兩個人交疊的影子，隨著夜風輕輕搖晃，仿佛時間就此凝固。夜愈發深了，風拍打著窗欞發出嗚咽。余大龍輕輕將郭襄安置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時，少女睫毛輕顫，似在夢中囈語。他守在床邊，目光掃過桌上破碎的茶盞與半塊桂花糕，心緒如亂麻。忽聞遠處傳來更鼓聲，驚覺自己竟對這粘人的小貓，生出了幾分別樣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