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海眼的潮聲裹著青銅銹味漫上來時，墨清影正被鎖在斷界碑上數自己的心跳。

右臉潰爛處新生的鱗片隨潮汐漲落開合，露出皮下蠕動的青銅微粒——這是三日前蕭云瀾用九幽冥鏈穿透她琵琶骨時留下的“饋贈“。

“疼嗎？“

玄玉螭紋佩貼著鎖骨滑入衣襟的剎那，墨清影的脊柱繃成弓弦。蕭云瀾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她腐蝕見骨的顴弓，冥蛟毒霧凝成的黑絲在傷口處穿梭縫合。當最后一塊腐肉脫落時，墨清影在對方玄瞳里看見自己陌生的容顏——那完好的右臉分明是幼妹清歡的模樣！

“你在我身上養蠱？“她掙得鐐銬錚響。

蕭云瀾輕笑，指尖挑起她頸間螭紋佩。玉佩內流轉的噬魂咒顯形，三百枚古篆隨她呼吸明滅：“比起鳳九璃種在你魂海的蝕魂蠱，我這噬魂咒溫柔得多。“

潮聲驟急。

墨清影突然偏頭咬住蕭云瀾手腕，暗金血液混著青銅碎屑渡入對方經脈。蕭云瀾的玄瞳瞬間染上赤色，白袍下的青銅骨架發出龜裂脆響：“你竟敢用赤曜精魄...“

“禮尚往來。“墨清影啐出口中碎骨，看著那些青銅微粒在沙地上拼出殘缺的星軌，“你在我骨血里埋星釘，我自然要還你些好東西。“

海霧深處傳來天凰清唳。

蕭云瀾暴退三步，袖中影鏈絞碎撲面而來的火羽。鳳九璃燃燒的骨翼掠過海面，所過之處沸騰的浪濤皆凝成冰晶。她在墨清影頭頂懸停，焦黑的指骨捏住螭紋佩：“這么精致的棺材，葬你倒是合適。“

“師姐來得正好。“蕭云瀾抹去唇邊金血，“不妨猜猜，你這好徒兒的心跳為何與螭紋咒共鳴？“

鳳九璃的瞳孔猛地收縮——墨清影裸露的胸口處，新愈的皮膚正浮現螭紋圖騰，每道紋路都與她骨翼的裂痕走向一致！

墨清影突然悶哼。

螭紋佩迸發青光，噬魂咒如荊棘刺入神魂。她在劇痛中窺見記憶碎片：鳳九璃剜心那夜，自己分明在星隕閣結界外跪了整宿；楚星河龍闕劍覺醒時，是她引開追兵才讓少年逃過玄甲軍圍剿...

“你以為的偶然，都是棋局。“蕭云瀾的耳語如毒蛇鉆入耳道，“就連楚星河對你的傾慕，也不過是螭紋咒催生的幻...“

話音未落，龍闕劍氣劈開海霧。楚星河踏著天命珠凝成的星橋奔來，劍鋒直指蕭云瀾咽喉：“放開她！“

墨清影在混沌中扯出冷笑。

當少年劍鋒觸及蕭云瀾玄瞳的瞬間，她突然掙斷鐐銬，螭紋佩化作短刃刺入楚星河腰腹——噬魂咒通過血脈相連，竟將三人神魂強行串聯！

楚星河跪倒在礁石上，看著墨清影抽回染血的玉佩。海風掀起她半邊完好的容顏，那與清歡別無二致的眉目刺得他神魂劇痛：“為什么...“

“蠢貨。“鳳九璃的骨翼掃飛試圖偷襲的冥蛟，“還沒發現嗎？“

她彈指將天凰真火打入楚星河傷口，焚燒噬魂咒的青煙里浮現螭紋脈絡——那些紋路竟與楚王室的婚契圖騰一模一樣！

墨清影背過身去，新愈的右臉在海霧中明滅：“三年前你闖入葬魂林，中的根本不是冥蛟毒。“

她扯開衣襟，心口螭紋與楚星河腰間的傷口共振：“是蕭氏為你我種下的同生契。“

楚星河咳著血抓住她手腕，天命珠突然離體懸浮。珠內血河翻涌，映出大婚之夜他掀開新娘蓋頭的畫面——蓋頭下赫然是墨清影染血的面容！

“這是...預知？“他指尖發顫。

鳳九璃突然揮翼斬斷天命珠的光鏈，燃燒的翎羽落在他傷口：“是輪回殘影。螭紋血契綁定的是前世姻緣，蕭無涯竟用這個來...“

海天突然陷入死寂。

蕭云瀾的笑聲從云端壓下，她腳下的青銅巨門虛影正在凝實：“師姐終于想通了？當年你親手斬斷的因果，如今要靠這些孩子重新續上呢。“

墨清影突然反手扣住楚星河脖頸，螭紋佩按在他心口：“忍住。“

噬魂咒順著血脈逆行，將三人神魂拖入血契幻境。在時空交錯的剎那，楚星河看見鳳九璃骨翼間垂落的半截紅綢——那分明是百年前自己與清歡大婚時的聘禮！

血契幻境的月華浸著青銅腥氣。

楚星河望著銅鏡中身著喜服的自己，指尖觸及胸口螭紋——那紋路正順著血脈爬向鳳九璃焦黑的骨翼。鏡中突然浮現蕭云瀾的玄瞳，她的手指穿透鏡面，將半塊螭紋佩按在楚星河后頸：“好好看看，你娶的究竟是誰。“

紅綢掀開的剎那，楚星河瞳孔炸開血絲。

蓋頭下的新娘左臉是墨清影的冷艷面容，右臉卻是鳳九璃燃燒的顱骨！喜服下伸出的并非柔荑，而是纏滿蝕魂蠱的青銅鎖鏈。

“這是...我們的前世？“

鳳九璃的聲音從骨翼間傳來。她殘存的真火在幻境中凝成人形，焦枯的手指撫過新娘頸間——那里綴著的不是明珠，而是縮小版的星隕閣渾天儀。

幻象突然扭曲。

婚床化作青銅祭壇，楚星河被九幽冥鏈釘在中央。蕭云瀾的白袍染血，手中握著從新娘心口挖出的赤曜晶核：“師兄，用天凰血脈澆灌星軌儀的滋味如何？“

“蕭無涯！“

鳳九璃的尖叫撕裂幻境。楚星河猛然抬頭，看見祭壇陰影中走出的玄袍男子——那人眉眼與蕭云瀾七分相似，掌心懸浮的正是三百年前失蹤的燼族圣器“輪回晷“！

“乖徒兒，見到師尊不該行禮么？“

蕭無涯的嗓音帶著金石相擊的顫音。他指尖輕點，楚星河身上的冥鏈驟然收緊，螭紋血契順著鎖鏈流入輪回晷：“當年為師為你和清歡種下同生契，可不是讓你用來忤逆的。“

墨清影的殘碑突然破空而至，碑文青光在蕭無涯腳下炸開：“老賊！你把我妹妹...“

她的話被輪回晷的光芒吞沒。晷針轉動間，眾人眼前浮現血淋淋的真相：百年前大婚之夜，正是蕭無涯將墨清歡煉成螭紋佩器靈，又篡改楚星河記憶使其手刃愛妻！

“若非如此，怎能讓你心甘情愿滋養斷界碑？“

蕭無涯的袍袖掃過晷面，映出墨清影在地宮剜眼封碑的場景。楚星河的龍闕劍突然哀鳴，劍柄處滲出墨清歡的血淚：“星河...快醒...“

現實中的海天突然傾覆。

鳳九璃的骨翼卷起滔天烈焰，將血契幻境燒出裂縫。她殘缺的指骨刺入自己胸腔，扯出半枚被青銅菌絲包裹的晶核：“蕭老鬼！你的星軌儀還缺這個吧？“

晶核擲向輪回晷的瞬間，蕭無涯終于色變。他袖中涌出萬千蝕星蟻，卻見鳳九璃癲狂大笑：“當年你教我以心飼蠱，可曾想過我會把蝕魂蠱母體養在晶核里？“

噬魂蠱群與蝕星蟻在海天間廝殺，螭紋佩突然從墨清影懷中飛出。她徒手抓住玉佩，任由噬魂咒絞碎掌骨，暗金血液浸透晷面：“楚星河！斬晷針！“

龍闕劍攜著天命珠的金芒劈下，輪回晷迸發的強光中，蕭無涯的虛影首次露出破綻。鳳九璃趁機將真火注入墨清影的殘碑，碑文逆寫“天啟“為“燼天“，焚盡血契幻境。

現實中的青銅巨門轟然開啟，蕭無涯的本體踏浪而出。他玄袍上的九葉菩提紋竟是用星隕閣長老的脊骨拼成，每步落下都有怨魂凝成星軌。

“為師倒小瞧了你們。“

他抬手虛握，楚星河的天命珠不受控制地飛入掌心。珠內血河翻涌，竟浮現墨清歡被煉化時的慘叫：“哥哥...好疼...“

墨清影的殘碑刺入海床，暗金血液繪成困龍陣：“你把清歡...“

“煉成器靈？“蕭無涯輕笑，輪回晷映出她顫抖的身影，“不如說，是讓她與心愛之人永世相伴。“晷針突然指向楚星河，龍闕劍柄的器靈發出凄厲悲鳴。

鳳九璃的骨翼在此刻完全崩解。

她化作流火撞向蕭無涯，燃燒的神魂竟暫時抵住輪回晷的威壓：“帶那傻子走！“這話是對墨清影嘶吼的，“別忘了你答應清歡什么！“

楚星河在混沌中抓住墨清影手腕，天命珠的預知能力突然不受控發動。他看見三日后的燼族村落——蕭無涯的影衛正在屠戮婦孺，而村口古井中沉著的，正是解除血契的“往生泉“！

“西北三十里...往生泉...“他嘔著血掐緊墨清影的腕骨，“能斬斷...“

話未說完便被蕭無涯的威壓碾入海底。輪回晷的光芒籠罩四野，墨清影望著掌心開始晶化的暗金血液，終于明白蕭無涯真正的圖謀——他要以三圣器為引，將整個玄淵界煉成新的螭紋佩！

蕭無涯腳踏星軌走向沉沒的楚星河，每一步都令海床新增裂痕：“你以為往生泉能解血契？“他指尖挑起少年下頜，生生剜出其右眼，“那不過是本座三百年前埋下的餌。“

染血的眼球被按入輪回晷，映出往生泉底的真相——泉眼深處鎖著墨清歡的殘魂，而泉水晶化的代價，正是楚氏王脈的最后一滴心頭血！

“多美的局。“蕭無涯將楚星河踹向墨清影.

“去吧，讓為師看看你們能掙扎到幾時。“

海天裂縫中降下青銅雨，每一滴都在侵蝕眾人的神魂。鳳九璃的殘魂附在墨清影耳畔：“把玉佩給我，我能反煉噬魂咒...“

墨清影卻反手將螭紋佩捏碎。

噬魂咒爆發的青光中，她完好的右臉突然爬滿與蕭無涯相同的九葉菩提紋：“老東西，你當真以為...我不知清歡的魂靈在何處？“

海底突然升起三百青銅棺，最中央那具棺槨的鎖鏈，正連著楚星河被剜去的右眼！

往生泉的水面映著三百青銅棺的倒影。

楚星河獨目中的血順著下巴滴落，在泉眼處激起漣漪。被剜去的右眼在棺中跳動，每聲搏動都催動泉底鎖鏈錚鳴。墨清影的指尖撫過棺槨表面的燼族銘文，暗金血液滲入縫隙的剎那，最中央的棺蓋轟然炸裂。

“清歡...“

楚星河的嘶啞呼喚被青銅雨吞沒。棺中升起的少女靈體半面如玉，半面覆著與他一模一樣的螭紋。她足尖點過沸騰的泉面，被鎖鏈貫穿的心口處嵌著星盤殘片：“哥哥，往生泉是騙局。“

蕭無涯的笑聲震落鐘乳石柱。

他踏著青銅棺走入場中，輪回晷的光芒將泉水蒸成毒霧：“現在才明白？往生泉飲下的不是解脫，是永世為奴的契約。“晷針突然指向墨清影，“就像你甘愿化作斷界碑的養料。“

墨清影的右臉突然龜裂，九葉菩提紋路中爬出青銅藤蔓。她反手將藤蔓刺入泉眼，暗金血液逆流而上：“那便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養料！“

泉底傳來龍闕劍的悲鳴，三百棺槨同時開啟。每具棺中升起的燼族戰魂額間，都刻著與楚星河同源的螭紋！

“殺了他。“蕭無涯輕叩棺槨。

戰魂方陣卻突然調轉槍頭，魂火凝聚的兵刃盡數刺向輪回晷。楚星河的天命珠在此刻迸發金芒，預知畫面如洪流涌入腦海——原來往生泉底埋著的不是解藥，而是百年前他親手喂清歡喝下的合巹酒！

“血契...是雙向的...“

他踉蹌著撲向清歡靈體，獨目流出的血淚竟讓螭紋消退。墨清影的藤蔓趁機纏住蕭無涯腳踝，碑文從她潰爛的右臉剝離，在空中拼成燼族禁術：“以吾殘軀，祭天焚晷！“

鳳九璃的殘魂突然從泉底沖出。

她僅剩的顱骨燃著青焰，撞向清歡心口的星盤殘片：“楚家小子！用你的王血澆透輪回晷！“

楚星河咬破舌尖，含著天命珠碎片吻上清歡冰冷的唇。當王血與器靈相融的剎那，三百戰魂的螭紋盡數轉移至蕭無涯玄袍！

“不！！“

蕭無涯首次露出驚惶。他撕碎玄袍露出青銅澆筑的胸膛，九葉菩提紋路正被螭紋侵蝕。墨清影的藤蔓趁機刺入其心口，碑文順著經脈爬滿全身：“師尊可知，螭紋血契真正的用法？“

泉眼突然干涸。

往生泉底浮出鳳九璃當年剜心的匕首，楚星河握住利刃刺穿自己心臟。血瀑澆在輪回晷上，晷面映出的不再是宿命，而是蕭無涯被三百戰魂撕碎的未來！

“你們竟敢...“

蕭無涯的怒吼被青銅棺合蓋聲打斷。墨清影將最后一塊碑文拍入其天靈，暗金火焰從七竅噴涌：“這局棋，該燼族將軍來收官了。“

清歡的靈體在晨曦中消散，星盤殘片落入楚星河掌心。他跪在干涸的泉眼旁，看著水中倒影——獨目中的螭紋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天命珠殘留的星軌。

墨清影的右臉完全化作青銅碑面，聲音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度：“血契解了。“

“代價呢？“楚星河觸及她冰冷的碑面。

鳳九璃的殘焰在泉底明滅，代替回答：“往生泉枯，輪回晷碎，你覺得蕭老鬼會放過...“

海嘯般的威壓突然降臨。

三百青銅棺同時炸裂，蕭無涯的殘軀在星爆中重組。他每塊骨骼都刻滿螭紋，玄袍化作流淌的青銅液：“好得很，竟逼為師現出本相。“

墨清影將楚星河推向鳳九璃的殘焰：“帶他走！“

“遲了。“蕭無涯的指尖穿透她碑面，扯出赤曜晶核殘片，“你以為斬斷的，不過是本座萬千化身之一。“

楚星河的天命珠突然離體飛向高空。珠內血河傾瀉而下，在蕭無涯腳下匯成星圖——那竟是放大萬倍的螭紋血契陣！每個陣眼都浮現玄淵界重要城池的虛影。

“游戲重新開始。“蕭無涯的青銅身軀開始增殖，“這次，你們拿什么賭？“

墨清影在崩塌的碑文中抓住楚星河的手。她的青銅右臉剝落，露出清歡沉睡的容顏：“哥哥，這次換我守著你...“

鳳九璃的殘焰裹住兩人，撞向天命珠核心。在意識消散的剎那，楚星河看見清歡的靈體在星圖中微笑——那笑容與墨清影完好的左臉，終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