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鈴音穿透耳膜的剎那，我看到了不該存在的記憶。

黑衣男子的袖口曼陀羅突然活了過來，血色花瓣在暴雨中舒展成星圖。那些紋路與我懷中的龍鱗血玉產生共鳴，剎那間，無數畫面涌入腦海：

燃燒的青銅宮殿在虛空沉浮，十二根盤龍柱纏繞著斷裂的鎖鏈。穿月白鮫綃的女子背對我而立，她手中長劍正滴落金紅色的血——那血液墜地的瞬間，竟開出大片大片的曼陀羅。

“娘親...“我無意識地呢喃，喉間突然腥甜翻涌。丹田處的青銅鎖鏈劇烈震顫，黑龍虛影仰頭發出的根本不是龍吟，而是某種悲愴的嘶鳴。

天機閣使者突然松開我的手。他指尖凝聚的星光正在被我的血脈吞噬，玄色衣袖無風虛空裂縫里的風帶著鐵銹味。天機閣使者提著我的后領，腳下每步都踏碎萬千星辰。身后追兵的嘶吼漸漸扭曲成非人之聲，我勉強睜眼，看到青銅面具在虛空亂流中融化，露出下面蠕動的黑色觸須。

“別看。“男子衣袖翻卷，曼陀羅花香沖散血腥氣，“蒼梧衛早在一百年前就不是活人了。“

我盯著他腰間晃動的青銅鈴鐺，那上面細密的裂紋竟與母親梳妝匣暗格里的殘鈴紋路完全一致：“你認識慕懷薇？“

疾馳的身影驟然停頓。

虛空在此刻暴露出猙獰本相，原本璀璨的星砂突然變成無數慘白的眼珠。男子并指劃開手腕，血珠懸浮成九宮陣圖，那些眼珠頓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

“你母親的字跡。“他將染血的手掌按在我丹田處，黑龍紋印突然灼燒起來，“當年她在龍域刻下的三百六十道禁制，倒便宜了你這小崽子。“

劇痛中，破碎的記憶再次翻涌。這次我看到的不再是幻影——燃燒的青銅宮殿里，黑衣男子渾身是血地跪在龍紋祭壇上，而母親正將月光石匕首刺入自己心口。

“以慕氏血脈為引...斬斷龍域因果...“她的呢喃化為金色符咒沒入虛空，“這孩子就托付給...師兄...“

我猛地噴出一口金血，額間龍角刺破皮膚。男子突然掐訣點向我眉心，九重命輪在周身浮現，那些懸浮的血珠竟開始倒流回他傷口。

“倒是省了喂血的麻煩。“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線，袖中突然射出十二道青銅令箭。令箭穿透我的四肢百骸，卻沒有痛感，反而在經脈中筑起星光橋梁。

丹田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黑龍虛影掙脫束縛的瞬間，我清晰看到每片龍鱗都映照著母親的眉眼，而纏繞其身的根本不是鎖鏈，而是細如發絲的血色因果線。

“收心！“男子暴喝震散我眼中金芒，“你母親用命換來的《葬龍經》，可不是讓你用來發呆的。“

虛空突然被某種巨物撞出裂紋。暗紫色的鱗片擦過我臉頰，帶起一串燃燒的血珠。那是一條足有山岳粗細的龍尸，腐爛的胸腔里插著半截青銅戟——與我懷中匣子上的紋路完全相同。

男子突然將我拋向龍尸：“抓住戟柄！“

指尖觸及青銅戟的剎那，整片虛空驟然倒轉。龍尸空洞的眼窩亮起幽藍鬼火，我看見自己倒影在其中的模樣：黑衣染血，額生龍角，背后隱約有九柄虛劍懸空。

“果然...“男子聲音帶著釋然，“十六年前種下的劍骨，終究是成了。“

龍尸突然劇烈震顫，腐爛的軀體里飛出萬千青銅碎片。那些碎片在我周身重組，竟化作半張殘缺的青銅面具——與母親留給我的周歲禮一模一樣。

虛空另一端傳來驚天怒吼。九條纏繞著因果鎖鏈的巨龍破空而來，它們的豎瞳里映照出令我窒息的畫面：燃燒的慕氏祖宅，懸掛在青銅殿梁上的襁褓，還有...正在被血色曼陀羅吞噬的男子背影。

“抓緊了！“天機閣使者突然扯斷腰間鈴鐺系帶，青銅殘鈴沒入我的眉心，“代我向你娘問...“

他的話語被龍息淹沒。在墜入黑暗前的瞬間，我看到他玄色大氅下翻涌的并非血肉，而是無數纏繞著曼陀羅的青銅鎖鏈——每根鎖鏈盡頭，都系著一顆跳動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