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仰光的雨季像一灘化不開的黏膠，蘇茉蹲在AI廢料堆里，后頸的舊彈傷被潮氣浸得發疼。她指尖摩挲著偽造的“翡翠城回收公司”工牌，金屬邊緣的毛邊突然劃破食指，血珠滴在腳邊半融化的意識芯片上，發出刺啦的電流聲——那是量子存儲器與人體血液發生排斥的征兆。

“貨帶來了嗎？”陰影里的男人操著夾生的英語，兜帽下的瞳孔閃過靛藍色輝光。蘇茉的手指下意識扣住腰間的舊徠卡相機，鏡頭蓋內側“真相比像素更清晰”的刻痕硌得掌心發疼。這臺父親遺留的膠片機早該進博物館，卻因能屏蔽量子掃描，成了她在黑市交易的唯一安全通道。

她舉起裝著芯片的鉛盒，余光掃過男人手腕內側的條形碼——那是“意識銀行”底層員工的標記。“三枚完整的鉆探隊記憶備份，”她壓低聲音，緬甸語中混著美式口音，“比約定的多一枚南極科考站的日志。”

男人突然暴起，匕首寒光劃破雨幕。蘇茉側身翻滾，后背撞上生銹的量子處理器，數十片報廢芯片在她脊椎劃出灼熱的軌跡。詭異的是，那些嵌進皮肉的芯片碎片竟在接觸皮膚的瞬間融化，留下熒光藍的紋身，如同電路板上的焊點，沿著脊柱連成細鏈——和三個月前停尸房里三具無名尸體后頸的圖案完全一致。

“你不是回收商！”男人嘶吼著扯下兜帽，左臉爬滿晶狀的量子集成電路，“你是記者！那個曝光意識銀行的——”

蘇茉的相機已經對準他的眉心。老式膠片機的對焦聲在雨聲中格外清脆，取景器里，男人瞳孔中的靛藍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像病毒侵蝕宿主般吞噬眼白。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錄音：“如果看到有人瞳孔泛藍，立刻逃跑，那意味著他們的視覺神經已被‘蜂群’接管——”

芯片在鉛盒里劇烈震動。蘇茉抓起它轉身狂奔，廢料堆在身后爆炸般坍塌，量子處理器的殘骸迸濺出幽藍火花，將她的影子投射在潮濕的磚墻上，像極了停尸房照片里死者扭曲的姿勢。

廢棄的量子信號塔像根銹蝕的巨釘插在沼澤邊緣。蘇茉踹開生銹的鐵門，發霉的電路板氣味撲面而來。她扯下浸透的襯衫，后頸的熒光紋身還在發燙，形狀竟與父親筆記里反復出現的蘇美爾楔形符號重合。

芯片插入信號塔的老式接口時，整面墻的儀表盤突然亮起。視網膜投影自動激活，雪花噪點中浮現出南極冰原的畫面：穿著白色防護服的男人正對著鏡頭嘶吼，后頸同樣的熒光紋身像條活物般蠕動。“他們在提煉暗物質！”他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所謂的意識上傳，不過是把人類意識拆解成暗物質電池——”

畫面突然卡頓。蘇茉的徠卡相機發出蜂鳴，取景器里跳出加密信息：來自匿名用戶“熵”的緊急通訊。她咬破舌尖激活生物密鑰，父親慣用的打字機音效在腦海中響起：【第13號區塊，你父親2044年12月的加密報道，哈希值正在匹配你的DNA。】

雨滴敲打鐵皮屋頂的聲音突然消失。蘇茉后頸一涼，鐵銹味在舌尖蔓延——那是“熵霧”特有的金屬氣息，暗物質波動具象化的征兆。她轉身看見信號塔的鐵門正在融化，灰綠色的霧氣滲入門縫，所到之處，電路板上的電子元件紛紛爆裂，如同被無形的手擰碎。

“該死！”她沖向信號塔頂層的天線基座，芯片還在接口處瘋狂閃爍。視網膜投影里，南極男人的畫面突然切換成殯儀館的停尸間，不銹鋼床上躺著的，竟是三年前死于車禍的父親。他的眼皮顫動著睜開，瞳孔里流轉著和買家相同的靛藍色，后頸的紋身正是她此刻正在解碼的芯片圖案。

“小茉，”父親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磁帶，“意識銀行的真相，藏在南極冰層下的‘熵之眼’——”

蘇茉的指尖在鍵盤上瘋狂敲擊，第13號區塊的進度條剛跳到87%，整座信號塔突然發出瀕死般的蜂鳴。熵霧已漫到樓梯口，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霧中分裂成無數個重疊的剪影，每個剪影都穿著不同時期的戰地服，手里舉著的相機鏡頭里，倒映著同一片正在融化的南極冰原。

“如果我死了，”她對著通訊器輕聲說，“就把這段視頻發給《新蘇黎世報》，用我父親的筆名——‘熵眼’。”納米機器人注射器在腰間發燙，這是伊莎貝拉上周在難民營給她的，說是能暫時屏蔽暗物質掃描。她拔掉安全栓，冰涼的液體注入靜脈的瞬間，視網膜投影突然跳出一行警告：【檢測到量子共振異常——秦語意識光譜出現相同暗物質頻率】

信號塔在熵霧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蘇茉抓起相機和芯片沖進天線室，潮濕的風掀起她汗濕的短發，遠處的廢料堆方向，數十個瞳孔泛藍的身影正踏過泥濘逼近，他們的動作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像極了父親報道里提到的“量子蜂群”初期癥狀。

她按下相機快門，膠卷轉動的咔嗒聲里，信號塔的天線突然接收到詭異的脈沖。視網膜投影上，南極冰層下的量子結構正在三維建模，那是個巨大的、不斷收縮的六邊形，中心旋轉的光斑竟與秦語意識掃描圖上的異常波動完全吻合。

最后一絲理智告訴她，必須帶著芯片活著離開。蘇茉將相機掛在脖子上，納米機器人帶來的眩暈感讓她踉蹌著撞向天線，生銹的金屬支架應聲而斷。在墜入沼澤的瞬間，她看見熵霧中浮現出無數透明的人影，他們后頸的紋身連成一片熒光海洋，而在這片海洋的最深處，某個形如巨眼的量子結構正在緩緩睜開——

千里之外的蘇黎世量子實驗室，林深盯著示波器上瘋狂跳動的綠色波紋。代表妻子意識的光譜曲線突然分裂成兩條，一條是熟悉的暖金色，另一條卻是病態的青紫色，如同DNA雙螺旋般互相絞殺。更令他窒息的是，兩條曲線的交匯處，竟浮現出和南極鉆探隊日志里相同的楔形符號——那是蘇美爾泥板上記載的“門”。

“林博士！”助手的驚叫打斷他的思考，“全球量子監測網剛剛捕捉到緬甸仰光的暗物質爆發，波形圖和秦語女士的意識異常完全同步！”

林深的量子戒指突然發出蜂鳴，戒指內側刻著的“秦”字正在發燙。他盯著示波器，看見青紫色光譜中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銀藍，那是他們女兒夭折當天，留在量子存儲器里的最后一絲腦電波。

而此刻的仰光沼澤，蘇茉在失去意識前，將芯片深深按進泥里。熒光藍的紋身隨著她的心跳明滅，像極了某種古老的信號，正穿透雨幕，向南極冰層下的“熵之眼”發出無聲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