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我猛地睜開眼，手術無影燈刺得瞳孔生疼。

“血壓90/60，準備輸血。“鄭明哲的聲音從口罩后傳來，他的手術刀劃開我左肩的皮膚，“胎兒心率下降，緊急剖宮產。“

我掙扎著仰頭，看見自己隆起的腹部被無菌布圍成帳篷狀。心電監護儀的曲線在視線里模糊成雪花的形狀，而手術器械托盤里，除了常規工具還擺著個青銅小鼎——正是古墓出土文物中缺失的那件。

“時間？“我嘶啞著嗓子問。

麻醉師看了眼手表：“2023年5月20日，7點07分。“他的瞳孔突然閃過二進制代碼的光，“女媧系統已就位。“

手術刀突然停滯在半空。鄭明哲的白大褂領口處，有什么東西在反光——是枚刻著蓮花的青銅吊墜，與林語堂殉職時佩戴的完全相同。當他俯身繼續手術時，吊墜垂落，在我眼前晃出殘影，那蓮花圖案竟與暖暖的胎記分毫不差。

“是個女孩。“護士突然驚呼，“她左肩...“

手術室突然斷電。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我看見自己的血液正逆流回輸液管，在玻璃瓶里凝結成冰晶蓮花。而鄭明哲手中的新生兒——那個本該是暖暖的嬰兒——正睜著機械義眼，瞳孔里旋轉著完整的銀河系星圖。

“載體確認。“麻醉師的聲音變成電子合成音，“第七次文明躍遷開始。“

手術器械突然懸浮。所有金屬物品都在向新生兒聚攏，在她周圍形成個微型青銅祭壇。鄭明哲的白大褂撕裂，露出底下由藍色絲線構成的軀體，他像捧圣物般將嬰兒舉向手術燈，燈光突然具象化成克萊因瓶的光柱。

“阿離，這才是真正的暖暖。“他的聲帶振動出林語堂的聲紋，“前六次都是預演。“

我扯斷輸液針管撲向嬰兒。在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整座醫院突然透明化，露出外面恐怖的景象：江城已變成巨大的考古現場，現代建筑全部被刻滿經文的骨器取代，而天空中懸浮的不是太陽，而是由無數克萊因瓶組成的蓮花形空間站。

新生兒突然啼哭。聲波在空氣中具象化成卦象，每個卦象都打開一扇門，門后走出不同時代的“我“——中世紀的女巫、二十二世紀的科學家、甚至史前時代的祭司...她們全部抱著嬰兒，每個嬰兒左肩都有蓮花胎記。

“選擇吧。“所有“我“同時開口，聲音疊加成電子佛號，“七種文明形態。“

手術室地面突然塌陷。我們墜入個球形空間，中央矗立著青銅菩提樹——與在大昭寺見過的那棵完全相同。樹枝上懸掛的不是果實，而是前六次文明中失敗的“暖暖們“，她們像標本般懸浮在培養液里，左肩的“S1“至“S6“編號正在滲血。

懷中的嬰兒突然伸手觸碰菩提樹。她的指尖剛接觸樹干，所有培養艙同時開啟，失敗的克隆體們如提線木偶般直立，齊聲誦念《免疫頌》。而樹根部位，真正的暖暖——三歲的、會畫蠟筆畫的暖暖——正被藍色絲線纏繞著拖向樹心。

“媽媽這次要選對。“她的聲音帶著百萬年的疲憊，“不然白胡子爺爺會生氣。“

球形空間突然外翻。我們站在某個超越維度的視角，看見七條平行的時間線：瑪雅金字塔頂的血祭、中世紀女巫的火焰、二十二世紀的量子計算機...每條線都在暖暖被獻祭的瞬間斷裂，化作藍色絲線匯入菩提樹。

嬰兒突然從我懷中飄起。她的機械義眼投射出全息影像：新婚夜，林語堂將陶笛浸入葡萄酒，笛身浮現的刻痕竟是女媧系統的啟動密碼。而當時我腹中的胎兒——現在的暖暖——正通過臍帶吸收著這些代碼。

“阿離，密碼是愛。“嬰兒突然發出林語堂的聲音，“不是科技，不是佛法。“

菩提樹突然開花。無數機械手臂從枝干伸出，卻在即將觸碰到嬰兒時全部停住——她小小的手掌心里，攥著半片從古墓陶俑里找到的碎瓷，上面的朱砂符文正發出刺目紅光。

“不要方舟。“嬰兒的機械義眼突然流下血淚，“要媽媽...“

球形空間開始崩塌。所有平行世界的“我“同時沖向中央，在菩提樹前疊合成一個人影。當我的手終于抓住暖暖的小手時，樹根處突然裂開，露出里面的微型宇宙——那是真正的女媧系統核心，一個正在坍縮的量子奇點。

“抓緊我！“所有時空的“我“齊聲吶喊。

在墜入奇點的瞬間，我看見江城重新具象化。克萊因瓶群化作雨云，菩提樹變回醫院門口的梧桐，而懷里的暖暖——三歲的、會畫蠟筆畫的暖暖——正趴在我肩頭酣睡，她左肩的蓮花胎記正在褪色，變成普通的血管痣。

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推開。陳教授舉著青銅壺沖進來，壺口封印不知何時已被揭開，里面飛出無數發光的蝴蝶，翅膀上寫著人類文明最珍貴的記憶碎片。它們落在暖暖肩頭，將最后的蓮花胎記徹底抹去。

“結束了。“陳教授癱坐在血泊里，老花鏡后的眼睛恢復清明，“他們清除干凈了。“

窗外的梧桐樹上，今年第一只知更鳥開始啼叫。晨光中，暖暖在我懷里動了動，小手無意識地抓住我的衣領。她的掌心里，還粘著半片沒來得及扔掉的紅色蠟筆屑。

遠處的大昭寺，晨鐘正好敲響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