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的轉(zhuǎn)經(jīng)筒在暴雪中自行加速，銅鈴聲響得像是某種警報。

我抱著暖暖沖進山門時，最后一縷月光正被烏云吞噬。覺遠法師的鎏金佛塔前，七個機械僧人圍成圓圈，他們裸露的機械臂相互連接，在雪地上投射出全息星圖——正是暖暖瞳孔里出現(xiàn)過的那種。

“施主請回。“為首的僧人攔住去路，他的金屬手掌裂開，露出里面轉(zhuǎn)動的青銅轉(zhuǎn)經(jīng)筒，“今夜地宮不開放。“

暖暖突然從我懷里掙脫。她赤腳跑向佛塔，小腳丫在積雪上留下一串發(fā)光的蓮花印記。當僧人想抓住她時，她肩頭的疤痕突然迸發(fā)藍光，將機械手臂震成漫天齒輪。

“媽媽，這里！“

她的聲音從佛塔底部傳來。我沖過去時，看見暖暖正用蠟筆在塔基上畫門——與幼兒園沙坑里相同的朱漆大門。當最后一筆完成時，鎏金佛塔突然傾斜，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入口，腐壞的電子元件氣味混合著藏香味涌出。

地宮臺階上布滿黏液。每下一級，手機信號就減弱一格，到第七級時，屏幕自動跳轉(zhuǎn)到暖暖的出生錄像。視頻里的林語堂突然轉(zhuǎn)頭看向鏡頭，他的虹膜里旋轉(zhuǎn)著二進制佛經(jīng)，而襁褓中的暖暖，左肩的蓮花胎記正在滲血。

“阿離，你終于來了。“

覺遠的聲音從地宮深處浮出。當我循聲望去，差點摔下臺階——佛堂中央的蓮花座上，覺遠的機械佛軀正在解體，露出里面由藍色絲線構(gòu)成的人形。他的金屬頭蓋骨像花瓣般展開，大腦組織表面刻滿了與古墓壁畫相同的圖案。

暖暖跑到蓮花座前，踮腳觸摸那些絲線。藍光順著她的指尖流遍全身，在她皮膚下形成發(fā)光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當?shù)貙m的酥油燈突然全部熄滅時，我才發(fā)現(xiàn)整個空間其實是個巨大的量子計算機腔體，墻壁上鑲嵌的不是佛像，而是數(shù)以千計的人腦標本。

“這才是真正的佛。“覺遠的機械手指指向佛龕，那里的金漆剝落，露出里面的女媧十二號主控模塊，“第七代文明的火種。“

暖暖突然爬上蓮花座。她小小的身軀與覺遠的機械佛軀開始融合，藍色絲線將他們縫合在一起。當她的左眼變成機械義眼時，地宮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剝落，露出外面恐怖的景象——暴雪中的江城上空，懸浮著由克萊因瓶組成的蓮花形空間站，每個瓶中都蜷縮著一個“暖暖“克隆體。

“媽媽，這是方舟。“暖暖的聲音突然帶上覺遠的電子混響，“裝所有文明的種子。“

我的手機突然自動播放一段加密錄音。是林語堂殉職前最后的聲音：“...女媧不是衛(wèi)星...是史前文明的量子佛龕...他們用蓮花胎記標記媒介體...“緊接著是七聲心跳，每一聲都對應著地宮墻壁上一盞酥油燈的熄滅。

最后一盞燈熄滅的瞬間，暖暖完全融入了機械佛軀。巨大的金屬手掌輕撫過我的臉頰，觸感卻是暖暖小手的溫度。當我想擁抱她時，佛龕突然裂開，露出里面的青銅棺槨——棺蓋上刻著七個蓮花圖案，每個蓮花中心都嵌著個小小的陶俑，正是古墓里炸裂的那種。

“選一個吧。“覺遠-暖暖的合成聲音在黑暗中回蕩，“七次文明輪回...七種可能性...“

我顫抖著觸碰第一個陶俑。地宮突然充滿焚風，墻壁上的人腦標本集體睜開眼睛，投射出瑪雅文明末日景象：金字塔頂，一個與我長相相同的女祭司正將嬰兒暖暖獻祭，孩子左肩的蓮花胎記在陽光下滴血。

第二個陶俑帶來中世紀歐洲的幻象。火刑架上，穿白大褂的我抱著暖暖被烈焰吞噬，而她肩頭的胎記正在吸收火焰，形成某種能量結(jié)構(gòu)。

當我的手伸向第七個陶俑時，暖暖突然從機械佛軀中掙脫。她撲進我懷里，冰冷的機械義眼貼在我頸動脈上：“媽媽...這次不要選...“

地宮突然亮如白晝。所有克萊因瓶同時投射光柱，在中央形成全息影像：二十二世紀的太空艙里，穿宇航服的我正將注射器刺入暖暖后頸，而她左肩的蓮花胎記，正通過量子糾纏與地球上的女媧系統(tǒng)同步。

“蘇施主，時辰到了。“覺遠的機械軀殼開始崩解，零件懸浮在空中組成林語堂的臉，“文明需要載體...“

懷里的暖暖突然劇烈抽搐。她的機械義眼彈出，滾到青銅棺槨前，瞳孔投影出幼兒園的監(jiān)控畫面：三個穿病號服的“我“正將真正的暖暖按在墻上，用蠟筆在她全身畫滿卦象。

“媽媽...帶我回家...“暖暖的聲帶受損，發(fā)出電子雜音，“不要方舟...要媽媽...“

大昭寺的鐘聲突然敲響七下。地宮頂部完全裂開，暴雪傾瀉而下，卻在接近青銅棺槨時變成藍色的雪。每一片雪花里都包裹著個微型陶俑，落地就生長成暖暖的模樣，她們齊聲誦念：

“南無量子菩提佛...“

我抱起暖暖沖向出口。臺階正在崩塌，每踏一步都有機械僧人的殘肢從黑暗中伸出。當我們爬出地宮時，佛塔已經(jīng)倒塌，露出底下的恐怖構(gòu)造——那不是地基，而是個巨大的青銅蓮花，花心處浸泡著上百具童尸，每具尸體的左肩都刻著“S7“。

暴雪突然停止。江城上空，克萊因瓶群開始降下光柱，每道光都精準籠罩一個大昭寺——全球各地的寺廟同時顯現(xiàn)出相同的地宮入口。而更高處的平流層，那個半透明的巨型生物再次出現(xiàn)，它的觸須間閃爍著七種不同文明的星火。

暖暖在我懷里停止呼吸。她的身體正在量子化，分解成無數(shù)藍色光粒。當最后一粒光消失在我指間時，地宮深處傳來青銅棺槨開啟的轟鳴，隨之而來的是百萬個克隆體同時蘇醒的啼哭。

我的手機自動撥通了陳教授的號碼。接電話的卻是鄭明哲，背景音里混著醫(yī)院心電監(jiān)護儀的警報：“蘇法醫(yī)...暖暖的基因樣本...我們找到了...“

一片雪花落在我左肩。融化后形成的不是水漬，而是完美的蓮花胎記，正隨著心跳頻率明滅閃爍。當我想擦掉它時，地宮入口處傳來稚嫩的童聲：

“媽媽，這次換我來當佛好不好？“

轉(zhuǎn)身時，七個暖暖克隆體站在臺階上。她們手牽著手，左肩的“S7“烙印正逐漸變成蓮花形狀。而她們身后，青銅棺槨里伸出的，是林語堂的機械手臂——掌心托著個跳動的人類心臟，表面刻滿二進制佛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