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溫熱的液體濺滿了我的臉頰和手臂。

鐵銹般的腥氣混雜著一絲腐爛的甜膩，鉆入鼻腔，幾乎讓我作嘔。

但我沒有。

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緩緩拔出那柄深深嵌入顱骨的水果刀。

「咔噠。」

刀尖帶出幾縷灰白色的腦組織和一股黑血，滴落在已經冰冷的地板上。

地板上的「東西」，曾經是我的室友，蔣蕾。

五分鐘前，她還活著，或者說，「活著」的邊緣。她像條瀕死的瘋狗一樣撲向我，帶著被啃爛、露出森森白骨的胳膊，眼中只有原始的、吞噬一切的饑餓。

現在，她終于徹底死了。太陽穴上那個觸目驚心的窟窿停止了最后微弱的抽搐，只有口袋里某個東西還在不合時宜地震動著。

嗡…嗡…

這聲音像電擊般將我麻木的神經拉回現實。

末日降臨已經半個月了。我的手機，我的通訊工具，在第一天的混亂中就已粉身碎骨。我和外界徹底失聯，像被囚禁在孤島。

我蹲下身，無視蔣蕾死不瞑目的渾濁眼珠，粗暴地從她沾滿污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部屏幕碎裂但仍在震動的手機。

劃開屏幕，解鎖——她竟然沒設密碼。

屏幕上跳出的是班級微信群的界面。

置頂的群公告被班長剛剛修改過：

「緊急通知：已經變成喪尸的同學請在班群里扣 1。」

「緊急通知：還沒有變成喪尸的同學請在班群里扣 2。」

班長……呵，總有人在絕境里試圖尋找黑色幽默。

但屏幕上稀稀拉拉滾動的幾個「2」，像垂死掙扎的燭火，無聲地訴說著殘酷的真相。大部分人，恐怕連扣「1」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抹掉屏幕上屬于蔣蕾的，或許也混雜了我的血跡，指尖懸停。

我是誰？徐伊？還是那個被該死的「系統」丟進這個煉獄副本的編號 XXX？

蔣蕾留下的尸毒還在我頸后隱隱作痛，那冰冷的觸感仿佛詛咒，提醒著我，我和「她們」，和地板上這具尸體，本質上已經越來越接近。

但至少，我還保有理智。

我看著屏幕，看著那寥寥無幾的「2」，然后，用沾著血污的指尖，緩緩敲下了一個數字。

「1」。

發送。

屏幕上又多了一個「1」。它混在那些沉默的名字和灰暗的頭像中，毫不起眼，卻代表著又一個生命的終結，或者說……轉化。

我的手指剛剛離開屏幕，手機就再次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彈出來信提示，來自一個備注極其囂張的名字——「東哥」。

「東哥：到樓下了沒？蔣蕾你個臭娘們快回話！你那個叫徐伊的室友死透了沒？老子快餓瘋了！」

「東哥：她囤的那堆東西還在不在？！媽的，要是被別人搶了，老子弄死你！」

一連串信息如同重錘砸在我心口。

蔣蕾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而且，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

更糟糕的是，他們知道我囤積的物資！

我猛地抬頭，看向宿舍那扇單薄的鐵門，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攀升。

東哥的威脅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心臟。

三個男人。餓瘋了的男人。在這個秩序崩壞、人性泯滅的末世，這意味著什么，我再清楚不過。他們不只是想要物資，他們甚至可能……

不行！絕不能讓他們進來！

我猛地從地上彈起，后背緊緊抵住宿舍門。腎上腺素在血管里瘋狂奔涌，取代了之前的麻木。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他們在哪？蔣蕾是怎么回來的？東哥說「送到寢室來」，他們一定就在附近！

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摒棄掉走廊外似有若無的嘶吼，摒棄掉樓上沉悶的腳步拖行聲，甚至摒棄掉自己劇烈的心跳。

集中精神…聽…

上個副本留下的尸毒并非全是壞事。它強化了我的五感，尤其是在寂靜中捕捉細微動靜的能力。

有了！

右邊！

隔壁宿舍！

我聽到了壓抑的、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布料摩擦水泥地面的窸窣聲，夾雜著低沉而不耐煩的咒罵。他們就在一墻之隔！

再聽……陽臺！有金屬刮擦的聲音！

他們想從陽臺爬過來！我們宿舍的陽臺和隔壁是相通的，中間只有一道不高不矮的欄桿和幾臺空調外機！

該死！陽臺的玻璃門根本擋不住暴力破壞！而且巨大的聲響一定會引來更多的喪尸！到時候腹背受敵，死路一條！

等等……引來喪尸？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在我腦中成型。

我的血液，對喪尸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在第一天逃亡時就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如果……如果我能把喪尸引到隔壁去呢？

風險極大，稍有不慎，第一個被撕碎的就是我自己。但現在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時間緊迫！

我迅速行動起來。先是沖到陽臺，一把拉上那破舊不堪的窗簾，但這根本不夠，縫隙太多。我環顧四周，視線落在桌上堆積的書本和之前囤積物資時剩下的大卷透明膠帶上。

撕書！封窗！

我發了狠地將書頁撕下，用透明膠一層層、密不透風地糊滿了陽臺的玻璃門和窗戶，徹底隔絕內外的視線。喪尸的視覺似乎優先于嗅覺，只要它們看不見我，我就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做完這一切，我貓著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門縫，閃身來到陽臺上。

晚風帶著腐敗的氣息拂過，樓下有幾只喪尸正在漫無目的地游蕩。隔壁陽臺已經傳來了清晰的對話聲和準備攀爬的動靜。

「媽的，這破欄桿滑死了！」

「東哥，你輕點！別把外機踩塌了！」

「廢話！快點！老子聞到肉味了……呃，不對，是吃的！是吃的味道！」

就是現在！

我猛地搬起墻角一個最沉重的花盆——里面種的蔥早就枯死了，只剩下沉甸甸的泥土。瞄準下方離得最近的一只喪尸，用盡全力砸了下去！

「嘭！」

花盆碎裂，泥土飛濺。樓下的喪尸動作一滯，隨即發出一聲興奮的低吼，開始朝著落點聚集。

但這還不夠！目標必須是隔壁！

趁著隔壁三人被樓下動靜吸引注意力的瞬間，我再次抓起一個稍小的花盆，這一次，是卯足了勁，狠狠地朝著隔壁陽臺砸了過去！

「哐當！」

花盆準確地砸在他們的洗衣機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操！什么東西？！」人高馬大的東哥被嚇了一跳，猛地探出頭，正好和我四目相對。「是你？！徐伊？！你他媽不是死了嗎？！」

他臉上的驚愕迅速轉為猙獰：「蔣蕾那個賤人呢？！她騙老子？！吃的呢？！快給老子拿過來！」

東哥的嗓門如同破鑼，在這死寂的夜里傳出老遠。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樓上、樓下，甚至更遠處，有更多的腳步聲、拖行聲、嘶吼聲正被這邊的動靜吸引，迅速靠攏！

喪尸……來了！

「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了。」我冷冷地看著他和他身后兩個同樣目露兇光的男人，他們的腰上已經系好了用床單擰成的繩子。

「少他媽廢話！」東哥啐了一口，作勢就要爬上欄桿，「老子現在就過來收拾你！」

「等等！」我驟然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詭異的平靜，「蔣蕾……她已經被感染了。」

東哥的動作猛地頓住，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繼續加料，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他們聽清：「她現在就在寢室里……像瘋狗一樣。你們確定要現在過來？」

利用他們震驚的瞬間，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下方和側面，黑壓壓的影子正在涌動，嘶吼聲越來越近！

心臟狂跳，幾乎要沖出胸腔。時機到了！

我握住陽臺門把手，最后看了東哥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想進來？歡迎。」

話音未落，我猛地鉆回室內，反手「砰」地一聲鎖死玻璃門，并立刻背靠著門，以防被撞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

「噗通！！」一聲沉重的悶響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從我陽臺的頂棚上傳來！

緊接著，是瘋狂的抓撓聲和野獸般的嘶吼！

樓上的喪尸掉下來了！正好掉在我的陽臺上！它被玻璃門擋住，看不見我，但隔壁陽臺上的三個大活人，簡直就是黑夜里最顯眼的燈塔！

隔壁瞬間爆發出一片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打斗聲！

「啊啊啊！喪尸！！」

「東哥！救我！！」

「滾開！別抓我！操！」

我緊緊捂住嘴巴，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聽著隔壁傳來的慘叫、撕咬聲和最后絕望的哽咽，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成功了……但也太驚險了。

就在我以為危機暫時解除，準備喘口氣的時候——

「咔噠。」

我身后的宿舍大門，竟然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了！

一股涼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猛地轉身，手里下意識攥緊了那把還沾著蔣蕾腦漿的水果刀，死死盯住門口那個逆著走廊昏暗光線的身影！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