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碎的時繭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被咸腥的海風取代。方子豪跪倒在診療室的瓷磚上，卻發現掌心壓著半片貝殼，縫隙里嵌著枚帶銹的懷表齒輪——正是林小夏遺物里的零件。抬頭時，白大褂上的鱗片已褪成淡粉色，墻面上的克蘇魯符文變成了少女的涂鴉。

“方老師，這個海螺標本好漂亮！“清脆的女聲從身后傳來。林小夏穿著藍白校服站在窗前，頸間掛著全新的銀十字架，手里轉動著枚泛著珍珠光澤的海螺。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地板上投下晃動的光斑，而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落下金黃的秋意。

“這是......第幾次循環？“方子豪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光滑的皮膚，鏡中變異的記憶像被水暈開的墨痕，模糊卻刺痛。林小夏歪頭看他，海螺口突然傳出細碎的低語，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背誦同段禱文。

診療臺的電腦突然自動開機，屏保是張海邊合影：十七歲的林小夏站在礁石上，身后穿白襯衫的男人戴著與他同款的眼鏡，左手無名指戴著枚銀戒——而那枚戒指此刻正緊緊箍住他的右手小指，戒面內側刻著的“LSX“正在發燙。

“老師昨天說要帶我去看海？“林小夏晃了晃海螺，里面掉出張泛黃的船票，日期是2015年7月14日，航線欄印著“利維坦號“。方子豪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個船名與實驗報告里提到的“克蘇魯觸須原型“完全吻合。

窗外的天色驟暗，海風卷著暴雨撞碎玻璃。林小夏的笑容突然凝固，海螺從手中滑落，滾到墻角的陰影里變成顆眼球。她的皮膚開始滲出灰綠色黏液，十字架墜地時裂成兩半，露出里面蜷縮的微型觸須。

“他們在說......你才是入侵者。“林小夏的聲音變成重疊的和聲，每說一個字，身體就分裂出多個殘影。方子豪后退時撞到書柜，看見所有心理學書籍都變成了皮革封面的《拉萊耶文本》，書頁間夾著的不是書簽，而是干枯的觸須標本。

懷表的滴答聲從海螺里傳出，方子豪突然想起七年前火場監控里的細節：林小夏被拖入鏡面時，懷表指針指向14:14，而這個時間在數字命理學中代表“平行世界的裂隙“。他抓起船票沖向安全出口，卻發現走廊兩側的診室門號在瘋狂跳動，從301直接跳到714。

“第81次循環的錨點是......記憶重組。“他咬破舌尖，鮮血滴在船票上時，票面浮現出隱藏的墨跡：【當現實成為夢的碎片，唯有殺死所有分身才能觸碰真相】。身后傳來林小夏的啜泣，他轉身看見無數個她的殘影疊在一起，每個都舉著不同階段的懷表。

“七年前你說要帶我逃離循環，“最清晰的那個林小夏抬起頭，眼中流出帶著珍珠光澤的淚水，“但每次你都會變成它，用觸須把我鎖回鏡面監獄。“她攤開手掌，里面躺著七枚破碎的懷表齒輪，每枚都刻著不同循環的編號。

方子豪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掐住她的脖子，鱗片從袖口瘋狂生長。他在意識深處掙扎，看見另一個自己正站在鏡面另一側，將注射器里的綠色液體注入懷表核心。原來每次循環的“重置“，都是克蘇魯通過懷表篡改他的記憶，讓他在“拯救者“和“毀滅者“之間反復橫跳。

“用十字架......刺進懷表裂縫！“林小夏的聲音穿透多重幻象，她將斷裂的十字架按進他掌心，“這是你在第49次循環里留給我的鑰匙！“當金屬尖端觸到懷表齒輪的瞬間，整個空間像老舊膠片般開始褪色。

診療室的墻壁剝落，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鏡面時空。方子豪看見每個循環里的自己都在進行不同的實驗：有的在解剖觸須，有的在給林小夏注射藥物，還有的正對著鏡子微笑，任由鱗片覆蓋全身。而在所有鏡面的交匯處，巨大的克蘇魯眼球正在吞噬這些時繭。

“原來我們都是它的夢境切片......“方子豪將十字架用力旋入懷表，齒輪發出瀕死的哀鳴。林小夏的身體開始透明，她最后一次觸碰他的臉，指尖留下枚海螺狀的印記：“去利維坦號的底艙，那里有真正的你......“

懷表爆炸的瞬間，方子豪墜入黑暗。再次睜眼時，他躺在搖晃的甲板上，咸水灌入口鼻。前方銹跡斑斑的船載羅盤指向“拉萊耶“方位，而在底艙透出的幽光中，他看見玻璃罐里漂浮著真正的自己——那個在七年前火場犧牲的、沒有鱗片的人類軀體，左手無名指上戴著完整的銀戒。

玻璃罐旁的監控屏顯示著實時畫面：此刻的“他“正站在甲板邊緣，鱗片覆蓋的右臉掛著詭異的微笑，懷表碎片嵌在胸口，形成克蘇魯的眷族標志。而罐中軀體的掌心，刻著用血寫的最后警告：【不要相信鏡中的任何倒影】。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