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寶的呼喊聲如同驚雷炸響在許言的耳邊，令他心頭猛地一沉。

他反手抓住馬寶的手臂，急聲道：“多少人？從哪個門出的城？”

“他……劉忠帶上了所有騎兵，至少有七八百人，從薰風門出去了！”馬寶急得聲音都在發抖。

他摸不準劉忠出城的意圖，心里好似有兩個聲音在爭吵，一個告訴他，劉忠是要投降清軍去了，另一個聲音則告訴他，劉忠是要夜襲清軍大營。

可不管是哪個聲音，都不是什么好事，許言白天可是將夜襲清軍大營的不妥之處分析出來了——此番夜襲，注定失敗。

這就連他一個小小的營總都能看出來，劉忠身為一軍主將，怎么還能看不出來呢？

“胡鬧！”許言額頭青筋暴起，眼中怒火與憂慮交織——這簡直是羊入虎口！

他的眼前幾乎能清晰地看見多鐸那張殘忍的臉上露出的冷笑，以及清軍營地外躲藏在黑暗中的伏兵。

“立刻點兵！”許言當機立斷：“召集所有的騎兵，讓弓手們盡數登城，做好射擊準備！”

聽見召集所有騎兵的命令，馬寶心下一驚，忙問道：“將軍，您想要干什么？”

“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劉忠將所有騎兵葬送出去，必須要出城接應。”許言冷聲說道。

此刻的他，終于明白了那句話的含金量——壞人絞盡腦汁，不如蠢人的靈機一動！

劉忠就是那個該死的蠢人！

不過，這也是一個機會。

如果劉忠死在了這場夜襲里，那么洛陽城內他就是最大的主將，他也能順理成章的接管劉忠的兵馬。

想到這，許言走向城門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跟在他身后的馬寶一個不注意，險些撞在他那寬大的后背上。

“將軍？”

許言轉身看向馬寶，又打量了四周，見沒有旁人，便上前一步對著馬寶壓低聲音道：“一會出城，若成功接應到劉忠，你暗中尋到機會，放箭將其射殺。”

他的這番話幾乎讓馬寶寒毛直豎，其中的濃濃殺意全然掩飾不下去。

但馬寶只愣了一瞬，便瞬間反應過來，他臉上露出一抹興奮之色，點頭應下：“遵命！”

另一邊，清軍大營外。

八百騎兵在劉忠的率領下，如同一股潛行的暗流，終于抵達清軍大營外圍。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營內燈火星星點點，巡哨的士兵身影在火光下移動，看起來并無異常，甚至有些松懈。

“看！韃子不過如此！”劉忠壓低聲音，卻難掩激動和一種即將證明自己的狂熱，“許言膽小如鼠，錯失良機，事實證明，俺才是正確的！”

說罷，他高舉佩刀，大聲喊道：“弟兄們，隨我殺進去，燒毀他們的器械輜重，斬了那奴酋多鐸！沖啊——”

話音落下，劉忠一夾馬腹，佩刀前舉，率先沖了出去。

身后八百騎兵不再掩飾，齊聲吶喊，戰馬也解開了蹄裹，發出震天的嘶鳴和蹄聲，化作一股兇猛的鐵流，直撲清軍營寨！

就在喊殺聲響起的剎那間，清軍營內看似慌亂的鑼聲急促響起，然而，就在明軍騎兵前鋒眼看就要沖到營寨邊緣，甚至能看清鹿砦拒馬細節的那一刻。

下一瞬，只聽營外數道號炮炸響，從四面八方響起無數喊殺聲，從他們的兩翼忽然涌現出無數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火光乍起，無數點燃的火把將戰場照映得猶如白晝。

伴隨著喊殺聲，無數密集箭矢如夏日暴雨般傾瀉而下，在劉忠和騎兵們驚恐的目光中，冰冷的箭矢帶著凄厲的呼嘯聲，狠狠扎入人堆馬隊之中。

“不好！果然有陷阱！”

劉忠絕望地大喊一聲，他身側的數名騎兵當即被射來的箭矢射成刺猬，連慘叫都沒來得及喊出，便與戰馬一同重重倒地。

馬隊中成片的戰馬慘嘶著栽倒，騎兵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子般摔落塵埃！

劉忠的耳邊頓時被戰馬的悲鳴、士兵臨死前的慘叫和自己如戰鼓般炸響的心跳聲灌滿，眼前火光沖天，煙霧彌漫，人影憧憧如同鬼域。

他臉上的狂熱和得意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和絕望取代，血色盡褪，煞白如紙。

劉忠拼命勒住受驚的戰馬，佩刀都差點脫手——完了！徹底完了！

許言說的一點沒錯！多鐸這頭狡猾的惡狼，早就張開巨口在這里等著他們自投羅網！也就他這種蠢貨會真的傻乎乎的跳進來！

看著身邊騎兵像草芥一樣被收割，聽著部下驚慌失措、絕望的哭嚎，劉忠腦中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悔恨和恐懼瞬間淹沒了他。

“撤！快撤！！！”

他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嘶吼，聲音卻因恐懼而尖銳變形。

劉忠猛地調轉戰馬，再也不顧身后的部署，只想立刻逃離這片致命的煉獄。

然而，清軍哪里會讓他們輕易退走？

“殺——”

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來。

火光下，成百上千身著各色棉甲的清軍騎兵從兩翼呼嘯而來，吶喊著撲向倉皇敗退的明軍潰兵，身著白甲的尼堪一馬當先，手持清弓彎弓搭箭，肆意射殺著潰逃的敵軍。

他的箭術極為精湛，幾乎箭無虛發，一個接一個明軍騎兵中箭慘叫墜馬，而被清軍騎兵追上的，也都被殘忍的斬落馬下。

劉忠根本不敢回頭查看身后的情況，清軍的喊殺聲在這一刻就如同惡魔的嘶吼，讓他渾身寒毛直豎。

明軍騎兵倉皇敗退，很快便被殺散，劉忠只能帶著少量騎兵拼命往城池的方向逃跑，而在他們身后，尼堪率領一隊騎兵緊追不舍。

他雖然與多鐸同為宗室，年紀也相仿，但在宗室中卻聲名不顯，最廣泛的知名度反而是他與漢人相似的長相，這也帶給他一個充滿歧視的名字——尼堪。

此番南征，正是他打出自己名聲的最好時機。

因此，尼堪拼命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他不斷拍馬追擊，眼中只有那潰逃的明軍將領，他決不能將這到嘴的鴨子給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