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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血脈蘇醒

鄭明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肺部火燒般疼痛，但他不敢停下。引路石在手中持續發燙，那些螺旋紋路已經變成了深紅色，仿佛吸飽了他的血液。

陽光穿過山谷間的薄霧，照在鄭明汗濕的臉上。他回頭望去，霧隱村的方向被一片奇異的黑霧籠罩，即使在這明亮的白天也絲毫不散。更詭異的是，那霧氣似乎在緩慢地向他所在的方向蔓延。

“必須繼續走...“鄭明自言自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山路越來越陡，鄭明的視線開始模糊。失血、恐懼和疲憊終于壓垮了他。在跨過一條小溪時，他的腳下一滑，整個人栽進冰冷的水中。水流并不湍急，但鄭明已經沒有力氣掙扎，只能任憑自己隨波逐流。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鄭明感覺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拖上了岸。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俯身查看他的情況。

“堅持住，小伙子。“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說，“再堅持一會兒...“

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鄭明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他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濃霧里，遠處有無數黑影在蠕動。那些影子沒有固定的形狀，時而像人，時而像獸，但全都朝著他的方向“看“過來。最奇怪的是，鄭明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那些黑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

“你終于醒了。“一個聲音將鄭明拉回現實。

鄭明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但干凈的木床上。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在墻上掛滿的各種草藥和符咒上。床邊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花白的頭發扎成一個道士般的發髻，銳利的眼睛正仔細打量著他。

“我...這是哪里？“鄭明掙扎著坐起來，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抗議。

“我的家。“老人遞給他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三天前在小溪邊發現你，差點就淹死了。“

鄭明接過茶杯，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昏迷了三天。茶水的味道苦澀中帶著一絲甜味，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些。

“謝謝您救了我。我叫鄭明。“

“楊文德。“老人簡短地自我介紹，“以前是民俗學者，現在是隱居山林的糟老頭子。“

鄭明的手突然一抖，茶水灑在被子上。楊文德——這個名字他在父親的老照片背面見過！那是父親二十年前研究團隊的成員之一。

“怎么了？“楊文德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反應。

“您...認識鄭雨生嗎？“鄭明小心翼翼地問出父親的名字。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楊文德的表情變得復雜，眼中閃過一絲鄭明讀不懂的情緒。

“你和他是什么關系？“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警惕。

“他是我父親。“鄭明直視楊文德的眼睛，“二十年前，他在霧隱村附近失蹤了。“

楊文德沉默了很久，最后長嘆一口氣：“命運啊...我早該想到的。你長得太像他了。“他站起身，走向房間角落的一個舊木箱，“既然你是雨生的兒子，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鄭明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外套和鞋子整齊地疊放在床邊的椅子上，而那塊引路石就放在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楊文德顯然已經檢查過他的物品。

老人從木箱中取出一個泛黃的文件夾，回到床邊坐下：“二十年前，我和你父親還有另外兩個同事一起研究這一帶的民俗傳說。我們聽說霧隱村有個奇特的二十年一次的祭祀儀式，就決定前去調查。“

他打開文件夾，里面是幾張發黃的照片和剪報。最上面一張是四個年輕人站在山腳下的合影——鄭明一眼就認出了年輕時的父親，站在他旁邊的正是年輕版的楊文德。

“我們分頭行動。你父親負責接觸村民，我負責查閱地方志和傳說。“楊文德的聲音變得低沉，“第三天晚上，雨生沒有按約定回來會合。我們去找他，村民卻說從未見過這個人。“

鄭明的心跳加速：“然后呢？“

“我們報了警，但搜山一無所獲。一周后，另外兩個同事決定放棄，我卻堅持繼續尋找。“楊文德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直到祭典那天晚上...“

老人的聲音顫抖起來，眼中浮現出深切的恐懼：“我偷偷潛入村子，看見他們在老槐樹下舉行儀式。雨生被綁在祭壇上，那些...東西...從霧里走出來，圍著他...“楊文德突然停下，搖了搖頭，“后面的記憶很模糊，我只記得拼命逃跑，再也不敢回那個村子。“

鄭明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您是說，我父親被...獻祭了？“

“不完全是。“楊文德嚴肅地看著他，“你父親很特別。他體內有古老的血脈，自己卻不知道。那些東西需要他的血來完成某種轉變。“

鄭明想起林小滿告訴他的類似的話：“影族...“

楊文德的眼睛瞪大了：“你知道這個名字？“

鄭明點點頭，簡單講述了自己在霧隱村的經歷，從收到陳默的邀請到遇見林小滿，再到發現陳默的干尸和逃出村莊。講到林小滿時，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提及她半影族的身份。

楊文德聽完后沉默良久，最后起身走向書架：“影族...我們當年只找到一些零星的記載。傳說他們是遠古時期被困在人間的陰影生物，每隔二十年需要活人祭品來維持存在。“他取下一本手寫的筆記，“但你父親的血脈很特殊，據說是能夠打開'影門'的鑰匙。“

“影門？“

“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楊文德翻開筆記，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手繪圖，“影族原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他們渴望回歸。而你父親的血脈...很可能來自第一批被困在這里的影族后裔。“

鄭明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里被引路石劃破的傷口竟然還沒有愈合，邊緣呈現出不自然的黑色：“所以...我也...“

“你有他的血脈。“楊文德嚴肅地說，“這就是為什么影族會追捕你。他們需要你來完成二十年前沒能完成的儀式。“

窗外的天色漸暗，山風拍打著窗欞。鄭明突然想起什么，從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塊引路石。石頭表面的螺旋紋路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在昏暗的室內泛著微光。

“這是...？“楊文德驚訝地接過石頭，仔細端詳，“傳說中的引路石！我以為這只是個傳說。據說它能指引持有者找到影族的圣地。“

“林小滿說它能帶我安全離開霧隱村。“

楊文德搖搖頭：“它確實能帶你離開，但也會引你去另一個地方。“他指著石頭上的紋路，“看這些螺旋，它們在移動。石頭在...生長。“

鄭明湊近觀察，震驚地發現那些紋路確實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蠕動，就像活物一樣。更可怕的是，他手掌上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邊緣的黑色脈絡似乎在向四周擴散。

“你的手！“楊文德抓住他的手腕，“什么時候受的傷？“

“被這塊石頭劃破的，在祠堂地窖里。“

楊文德的臉色變得凝重：“不好。石頭認主后，會開始...改變持有者。“

“什么意思？“

“它會慢慢將你轉化為影族。“楊文德放下石頭，快步走向一個柜子，取出幾個小瓶，“必須阻止這個過程，至少在弄清楚真相前延緩它。“

鄭明看著老人將幾種藥粉混合在一起，加入某種液體調成糊狀。那混合物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像是硫磺和草藥混合的味道。

“這會很痛。“楊文德警告道，然后將藥糊涂在鄭明手掌的傷口上。

劇痛瞬間從手掌蔓延到整條手臂，鄭明咬緊牙關才沒有叫出聲。那感覺就像有人將熔化的金屬注入他的血管。藥糊與傷口接觸的地方冒出絲絲白煙，散發出腐肉燒焦的氣味。

幾分鐘后，疼痛終于減輕。鄭明滿頭大汗地看向自己的手掌——傷口周圍的黑色脈絡消退了一些，但傷口中心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符號：一個圓圈，里面有三個交叉的線，和霧隱村各處看到的符號一模一樣。

“暫時控制住了。“楊文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影族的轉化一旦開始，很難完全逆轉。“

鄭明盯著手掌上的符號，感到一陣眩暈：“我會變成...像陳默那樣的怪物？“

“不一定。“楊文德收起藥瓶，“你的血脈很特殊，轉化過程可能也不同。我們需要更多關于影族和你父親的信息。“

“去哪里找？“

楊文德沉思片刻：“鎮上的老圖書館可能有些線索。二十年前我在那里找到過一些關于霧隱村的記載。但現在...“他看向窗外漸濃的夜色，“我們得等天亮。夜晚是影族活動的時間。“

晚餐是簡單的野菜和米飯，鄭明卻吃得狼吞虎咽。三天昏迷加上劇烈消耗，他幾乎忘記了饑餓的感覺。飯后，楊文德給他安排了一間小客房。

“盡量休息。“老人遞給他一個護身符，“掛在床頭，可以防止噩夢。“

鄭明道謝后接過護身符。那是一塊刻滿符文的木牌，入手冰涼。他本想詢問更多關于父親的事，但疲憊如潮水般涌來，幾乎立刻將他淹沒。

躺在床上，鄭明將引路石放在枕邊。石頭的光芒已經減弱，但仍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脈動，像是某種生物在呼吸。他想起林小滿，不知道那個勇敢的女孩是否成功逃脫，或者已經變成了...別的什么東西。

帶著這個不安的念頭，鄭明沉沉睡去。

護身符似乎起了作用，他沒有做噩夢，而是夢見了父親——不是記憶中那個嚴肅的中年學者，而是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男人，站在霧隱村村口向他微笑。夢中，父親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說什么，但每次剛要開口，聲音就被一陣奇怪的嗡嗡聲淹沒。

鄭明在深夜突然驚醒，發現那嗡嗡聲真實存在——來自他枕邊的引路石。石頭正在劇烈震動，表面的紋路發出刺目的紅光。與此同時，他手掌上的符號也開始灼痛，仿佛被烙鐵燙過一樣。

窗外，月光被烏云遮蔽，山林陷入一片黑暗。鄭明輕手輕腳地起床，走到窗前。遠處的山脊上，隱約可見幾個黑影在移動，它們的動作不像人類，時而爬行，時而躍起，速度快得驚人。

影族的獵手正在搜尋他。

鄭明屏住呼吸，看著那些黑影在山脊上徘徊。奇怪的是，它們似乎無法靠近這棟房子，總是在一定距離外就轉向。楊文德一定在房子周圍設置了某種防護。

就在鄭明準備回到床上時，他注意到樓下有微弱的燈光。出于好奇，他悄悄開門下樓，發現光源來自楊文德的書房。門虛掩著，里面傳出老人低沉的吟誦聲。

鄭明小心翼翼地靠近，從門縫中窺視。書房中央，楊文德跪在一個用鹽和某種紅色粉末畫成的圓圈里，面前擺放著幾件物品——一把匕首、一根蠟燭，還有...一張照片。鄭明瞇起眼睛，認出那是父親和楊文德年輕時的合影。

更奇怪的是，楊文德裸露的后背上布滿了奇怪的紋身——與引路石上相似的螺旋紋路，還有那個無處不在的圓圈三線符號。

“...以血為誓，守護秘密...“楊文德低聲念誦著，用匕首劃破自己的手掌，讓血滴在照片上，“...影門永閉...“

鄭明倒吸一口冷氣，不小心碰到了門框。聲音雖小，但在寂靜的夜里足夠明顯。楊文德猛地轉頭，鄭明來不及躲藏，與老人四目相對。

有那么一瞬間，楊文德的表情變得猙獰可怕，眼中閃過一絲不似人類的光芒。但轉瞬間，他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睡不著？“楊文德平靜地問，仿佛深夜進行血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鄭明不知如何回應，只能點點頭。楊文德站起身，隨手用布蓋住了地上的儀式圖案。

“做噩夢了？“他走向鄭明，手上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但看起來新鮮得可疑。

“引路石...有反應。“鄭明決定實話實說，“我看到外面有東西在搜尋。“

楊文德的表情變得嚴肅：“它們找到這附近了。“他示意鄭明跟他到窗前，“看那邊山脊，黑影最多的地方。那里就是通往影族圣地的入口。“

鄭明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山脊某處聚集了比其他地方更多的黑影，它們似乎在守護著什么。

“二十年前，我和你父親發現了那個地方。“楊文德的聲音低沉，“我們以為那只是個古老祭祀場所，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沒想到那里真的有一扇'門'。“楊文德轉身面對鄭明，“而你父親，不知怎么的，差點就打開了它。“

鄭明感到一陣寒意：“會發生什么？如果門被打開？“

楊文德的眼神變得遙遠：“影族會回歸，而人類...會成為他們的食糧。你父親最后意識到了危險，在關鍵時刻阻止了門的開啟。這也是為什么影族如此憤怒，為什么他們獻祭了他。“

鄭明想起夢中父親向他伸出手的畫面：“您是怎么知道這些的？您說您逃跑了...“

“后來...我回去過。“楊文德的聲音幾乎是一種懺悔，“看到了一些事情...也做了一些事情。“他拉起鄭明的手，查看那個符號，“這個標記，是影族高等血脈的象征。你父親也有一個，在同樣的位置。“

鄭明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您是說...“

“你不僅繼承了他的血脈，還繼承了他的...角色。“楊文德嚴肅地說，“影族需要你來完成二十年前未完成的事。“

窗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接著是一陣刺耳的抓撓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刮擦房子的外墻。楊文德立刻熄滅了蠟燭。

“上樓去，別出聲。“他低聲命令，“它們找到這里了。“

鄭明悄悄退回樓梯口，但在最后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月光透過窗戶照進書房，楊文德站在黑暗中，后背的紋身發出微弱的紅光，與引路石的光芒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當老人轉身時，鄭明分明看到他的影子...沒有跟著移動，而是獨立地扭曲著，像是有自己的生命。

鄭明逃也似地回到房間，鎖上門，蜷縮在床上。引路石的紅光變得更加強烈，而他手掌上的符號灼痛難忍。窗外，刮擦聲越來越響，間或夾雜著低沉的嘶吼。

最讓鄭明恐懼的不是外面的獵手，而是楊文德背上的紋身和那個不自然的影子。這個救了他的老人，究竟是誰？或者說...是什么？

凌晨時分，刮擦聲終于停止。鄭明精疲力竭地睡去，這次他夢見了林小滿。女孩站在一片濃霧中，身體半透明，皮膚下黑色的脈絡清晰可見。她向鄭明伸出手，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說：“小心...叛徒...“

鄭明驚醒時，天已大亮。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驅散了夜晚的恐怖。引路石安靜地躺在枕邊，紅光完全消失，又變回了普通的灰白色石頭。

他低頭查看手掌，那個符號依然清晰可見，但不再疼痛。更奇怪的是，鄭明發現自己的視力變得異常敏銳，能看清房間每一個角落的細節，甚至能聽見樓下楊文德輕手輕腳走動的聲音。

影族的轉化已經開始，而他才剛剛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