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把最后一塊提拉米蘇推給母親時，瓷盤邊緣的櫻花紋路突然滲出血珠。

“阿臨，許愿的時候要閉上眼睛哦。“母親吹滅蛋糕上歪斜的“17“數(shù)字蠟燭，暖黃光暈在她眼角的魚尾紋里明滅。那些血珠正沿著桌布褶皺悄無聲息地爬向她的手腕。

這是今年第三次出現(xiàn)幻覺。

江臨揉著發(fā)燙的左眼，金銀雙瞳在睫毛陰影下流轉(zhuǎn)著奇異的光。自三天前那道貫穿教室的虹光之后，這些詭譎的幻象就愈發(fā)頻繁——飄著磷火的飲水機、長出獠牙的粉筆字、纏繞在同學脖頸上的透明絲線。

“天文社觀測到百年一遇的九星連珠呢。“母親擦拭著水果刀上的奶油，刀刃折射的冷光在她瞳孔拉出一道銀線，“最近盡量別去東郊舊港區(qū)，聽說...“

玻璃窗突然發(fā)出蜂鳴般的震顫。江臨轉(zhuǎn)頭看見防盜網(wǎng)正在暮色中扭曲成藤蔓狀，對面居民樓的外墻磚縫里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他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悲鳴。

“我回房刷題了！“

反鎖房門的瞬間，那些異象如退潮般消散。書桌上的青銅懷表突然自動彈開表蓋，三枚指針在逆時針飛轉(zhuǎn)中迸濺出火星。這是三天前虹光事件后出現(xiàn)在他書包里的物件，表盤背面刻著晦澀的楔形文字。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陸明遠的消息框跳出來：「明天帶你去個好地方！絕對比數(shù)學老頭的光頭更刺激！」

江臨扯過校服蒙住頭。黑暗中，懷表的齒輪咬合聲與心跳逐漸重合，某種古老的韻律正從骨髓深處蘇醒。

晨霧還未散盡，陸明遠就拽著江臨翻過體育館后墻。沾著露水的爬山虎擦過后頸時，江臨恍惚看見藤蔓間浮動著半透明的人臉。

“就是這兒！“陸明遠踢開擋路的易拉罐。生銹的鐵門后，廢棄的化學實驗室像頭蟄伏的巨獸。破碎的玻璃窗后，有幽藍的光斑在游弋。

“上周發(fā)現(xiàn)的密室！“死黨神秘兮兮地掏出手電筒，“地板下面藏著本包銅角的古書，寫著咱們學校的舊名——圣伊西多爾書院。“

江臨的左眼突然刺痛。在陸明遠眼中積灰的檔案柜，此刻正被蛛網(wǎng)狀的金線包裹。那些金線從墻縫中鉆出，匯聚成溪流涌向地下室入口。

“別碰！“

警告遲了半拍。陸明遠已經(jīng)掀起松動的地板，塵封五十年的霉味撲面而來。江臨看到金線洪流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掙扎的手臂，那些青灰色的指尖離陸明遠的腳踝只剩三公分。

轟隆——

整棟建筑毫無征兆地傾斜。陸明遠踉蹌著抓住水管，手電筒的光柱掃過墻壁，照亮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深淺不一的豎線組成了令人窒息的計數(shù)符號，最下方用血寫著：1999.9.9。

“地震？“陸明遠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江臨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在方才的混亂中，懷表不知何時貼在了掌心。此刻表盤上的羅馬數(shù)字正在融化，像流淚的燭淚般滴落在地。

數(shù)學課代表收作業(yè)時，江臨正用美工刀小心剔除懷表縫隙里的鐵銹。當?shù)都庥|到Ⅶ刻度時，整間教室突然陷入靜默。

不是普通的安靜，而是連粉筆灰墜落都凝滯的絕對寂靜。前排同學揚起的長發(fā)定格在45度角，窗外飛過的麻雀變成剪影貼在灰白的天幕上。

唯有他的心跳聲越來越響。

江臨僵硬地轉(zhuǎn)頭，看見蘇九璃倚在后門框上。少女蒼白的指尖纏繞著赤色絲線，那些絲線連接著每個同學的眉心。當她的目光掃過來時，江臨慌忙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脖頸上也纏著同樣的紅線。

“找到你了。“蘇九璃的繡鞋踩過靜止的時間，襦裙上的金雀在走動中振翅欲飛。她俯身時，發(fā)間銀簪垂落的流蘇拂過江臨手背，“比預(yù)期早醒了十二年呢，時之眷顧者。“

懷表突然開始瘋狂震動。江臨眼睜睜看著蘇九璃的指尖穿透自己胸膛，卻沒有預(yù)想中的疼痛——她取出的是一枚銹跡斑斑的青銅齒輪。

“這是你寄存的東西。“少女將齒輪按進他左眼，冰冷的金屬與血肉融合的瞬間，江臨聽見海嘯般的鐘聲響徹天地，“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放學鈴聲剛響，陸明遠就抱著籃球撞過來：“今天地下室太邪門了！你看到墻上的血字沒？我查過校志，1999年9月9日正好是舊校舍拆除...“

聲音戛然而止。

江臨順著死黨驚恐的目光望去，夕陽下的櫻花大道正在發(fā)生恐怖的變化。那些飄落的花瓣在半空燃成灰燼，每簇火光中都浮現(xiàn)出扭曲的人臉。學生們說笑著穿過這些鬼火，卻對近在咫尺的異象渾然不覺。

“江臨...“陸明遠倒退兩步，“你的眼睛...在流血！“

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江臨抬手摸到的是泛著金屬光澤的血漿。視線開始分崩離析，左眼看到的現(xiàn)實世界正在褪色，而右眼的世界里，所有人體內(nèi)都跳動著顏色各異的光核。

櫻花樹下的光斑突然開始逆時針旋轉(zhuǎn)，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蘇九璃的警告在耳畔炸響：“別靠近時空裂縫！“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江臨看到林小夏哼著歌走向漩渦中心，她馬尾辮上的草莓發(fā)卡正在分解成像素顆粒。

身體先于意識沖了出去。

當江臨抓住林小夏手腕的瞬間，懷表鏈條突然勒進他的鎖骨。齒輪轉(zhuǎn)動聲從地底傳來，櫻花樹根系迸發(fā)出虹色光芒。在時空扭曲的轟鳴中，他最后看到的是蘇九璃從虛空抽出的火焰長刀，以及她身后十二座通天巨塔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