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云隱寺的青瓦屋檐滴落，在石階上敲打出清脆的節奏。凈空小沙彌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地數著雨滴，時不時瞥一眼角落里蜷縮成一團的黑影。

“玄玉，你已經三天沒出門了。“凈空嘆了口氣，“自從明心師兄......“他的話戛然而止，改口道：“自從那場雨后，你就變得怪怪的。“

玄玉抬起頭，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禪房里閃著微光。它輕輕“喵“了一聲，又趴了回去，尾巴尖不耐煩地甩動著。

凈空撓撓頭，從懷里掏出一本嶄新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工整地寫下日期，然后記錄道：“玄玉持續情緒低落，食欲尚可但不愿活動。金風今日隨慧能師兄去了后山，圓真在齋堂偷吃了新做的豆腐，被住持師父抓個正著......“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這是凈空接替明心照顧三靈后養成的習慣。雖然住持說三靈已經失去靈力，變成了普通動物，但凈空總覺得它們身上仍有些特別之處。

“凈空！凈空！“急促的呼喊聲從院中傳來。凈空合上筆記，探頭望去，只見慧能師兄渾身濕透地站在雨中，懷里抱著什么。

凈空連忙撐傘跑出去：“怎么了，師兄？“

慧能掀開僧袍一角，露出金風濕漉漉的腦袋。黃狗看起來精疲力盡，后腿上幾道傷口還在滲血，但嘴里緊緊叼著一小捆藥草。

“我在后山采藥時遇到暴雨，迷了路，是金風找到我的。“慧能的聲音有些發抖，“它不知從哪里叼來了止血的草藥，還一路拖著我回來。“

凈空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幫慧能把金風抱進屋里。玄玉聞到血腥味，立刻從角落里跳出來，圍著金風打轉，發出焦急的叫聲。

“別急，我這就去找住持師父拿藥。“凈空安撫道，轉身就要跑。

“等等。“慧能叫住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金風不肯松口這藥草，我只好連它一起帶回來。你看，這是明心以前常采的龍血草，專治跌打損傷。“

凈空接過藥草，心頭一熱。他知道這種草只生長在后山最險峻的懸崖邊，明心生前常說他采藥時總有金風陪著，以防萬一失足。

“金風，你記得......“凈空蹲下身，輕撫黃狗的頭。金風疲憊地眨眨眼，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然后閉上眼睛休息。

凈空和慧能一起為金風清理傷口、敷藥。整個過程玄玉都蹲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時不時用爪子撥弄一下藥草，好像在檢查質量。

“說來奇怪，“慧能壓低聲音，“金風怎么會知道我需要什么藥？它明明已經......“

“失去靈力？“凈空接過話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明心師兄的筆記里說過，金風以前就能找到迷路的人，也許這是它的本能？“

敷完藥，慧能告辭去換干衣服。凈空坐在金風旁邊守著，玄玉則跳上窗臺，望著雨幕出神。不知過了多久，禪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圓真碩大的腦袋探了進來，黑眼圈里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嘴里還叼著半根竹筍。

“圓真，你怎么來了？“凈空驚訝地問。熊貓通常不會主動來禪房，除非是找明心。

圓真慢悠悠地挪進來，在凈空驚訝的目光中，把竹筍放在金風身邊，然后一屁股坐下，發出低沉的哼哼聲，像是在詢問金風的情況。

凈空瞪大眼睛：“你......你是來看金風的？“

圓真用大腦袋拱了拱凈空，差點把他推倒，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鼻子碰了碰金風受傷的腿，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玄玉從窗臺跳下來，走到三“人“中間，喵喵叫了幾聲，像是在主持某種小型會議。凈空看著這一幕，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雖然失去了靈力，但三靈之間的那種默契和聯系似乎從未消失。

他翻開筆記本，匆匆記錄下這奇特的場景，并在旁邊畫了個簡單的速寫。

雨下了整整三天。金風的傷口在龍血草的作用下很快結痂，但它變得比以往更加黏人，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凈空，連他去茅廁都要守在門外。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第四天早晨，凈空無奈地對蹲在浴室門外的金風說。黃狗歪著頭，尾巴在地上掃了掃，但就是不肯退讓。

玄玉則恢復了日常活動，開始在寺廟各處巡邏，尤其喜歡蹲在大殿的橫梁上俯視來往香客。住持說它這是在“執勤“，就像以前靈力尚在時一樣。

這天中午，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個隨從來寺里上香。凈空正在打掃庭院，看見玄玉突然從大殿飛奔而出，全身毛發炸起，擋在那男子面前，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哪里來的野貓！“男子皺眉，抬腳就要踢開玄玉。

凈空連忙跑過去：“這位施主請留手！玄玉從不無故攻擊人......“

話音未落，玄玉已經一躍而起，在男子手上抓出幾道血痕。隨從們驚呼著要抓貓，玄玉卻靈活地竄上屋頂，消失不見了。

“豈有此理！“男子怒不可遏，“這破廟養的什么畜生！“

凈空連連道歉，心里卻納悶不已。玄玉向來高冷，但從不主動傷人，更別說香客了。他偷偷觀察那男子，發現對方雖然衣著光鮮，但眼神閃爍，上香時也心不在焉，時不時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么。

男子離開后，凈空在藏經閣的屋頂找到了玄玉。黑貓正盯著那行人遠去的背影，尾巴不安地擺動。

“玄玉，那個人有問題，對嗎？“凈空小聲問道。

玄玉看了他一眼，輕輕“喵“了一聲，算是回應。

凈空若有所思地回到禪房，翻開筆記本寫道：“玄玉今日抓傷一位香客，我懷疑此人來意不善。住持師父說會多加留意。“

傍晚時分，凈空正在齋堂幫忙，突然聽見后院傳來嘈雜聲。他跑出去一看，只見幾個僧人圍在一起，中間是中午那個華服男子，被金風撲倒在地，隨從們則被慧能等武僧制住。男子懷里掉出一個小包袱，散落出幾件寺廟的法器。

“抓賊啊！“凈空恍然大悟，“玄玉早就知道了！“

原來那男子是附近有名的古董販子，專門盜竊寺廟文物。玄玉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良企圖，才出手警告。而金風則一直暗中監視，在他下手時當場擒獲。

事后，住持摸著玄玉的頭感嘆：“雖然靈力不再，但慧玄禪師的慧眼猶存啊。“

玄玉高傲地仰起頭，仿佛在說“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圓真這段時間則成了寺廟的“開心果“。它似乎特別擅長察覺人們的情緒，總能適時出現在傷心或孤獨的香客身邊，用笨拙可愛的動作逗人發笑。

有位失去獨子的老婦人，每月都會來寺里上香，每次都淚流滿面。這天，她正跪在佛前啜泣，圓真慢悠悠地挪過去，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開始表演“吃竹筍雜技“——把竹筍拋到空中，笨拙地嘗試用嘴接住，結果總是砸在自己臉上。

老婦人起初還沉浸在悲傷中，但看著圓真憨態可掬的模樣，忍不住破涕為笑。圓真見狀，更加賣力地表演，最后干脆把僅剩的半根竹筍推到老婦人面前，黑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在說“給你吃，別難過了“。

老婦人摸摸圓真的頭，輕聲道：“謝謝你，大寶貝。“從那以后，她來上香時總會帶些新鮮竹筍，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凈空把這一切都詳細記錄在筆記本里。不知不覺，筆記本已經寫了大半，他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三靈日常手札》，算是繼承明心師兄的工作。

一個月后的清晨，凈空被一陣急促的貓叫聲驚醒。他睜開眼，看見玄玉正用爪子拍打他的臉，神情異常焦躁。

“怎么了？“凈空迷迷糊糊地問。

玄玉咬住他的衣袖，使勁往外拖。凈空這才注意到窗外天色陰沉得可怕，遠處傳來悶雷聲。他跟著玄玉跑出禪房，發現金風和圓真也已經醒來，不安地在院子里轉圈。

住持和幾位年長的僧人也被驚動，紛紛出來查看。

“要下暴雨了。“住持仰頭看了看天色，“但三靈如此不安，恐怕不只是因為天氣。“

仿佛印證他的話，地面突然輕微震動起來，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山體滑坡！“慧能師兄臉色大變，“后山的采藥小路！悟真師弟今早去采藥了！“

僧人們立刻行動起來，準備救援。凈空也想跟著去，卻被住持攔住：“你和三靈留在寺里。如果......如果有什么不測，需要有人照顧它們。“

凈空急得直跺腳，但只能看著師兄們匆匆離去的背影。玄玉跳上圍墻，金風在門口來回踱步，圓真則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三靈都顯得異常焦慮。

兩個時辰后，救援隊回來了。悟真師兄被背在慧能背上，臉色蒼白但還活著。原來他在山體滑坡前就聽到了金風的狂吠聲——雖然金風當時還在寺廟里——及時躲到了一處巖洞中，只受了輕傷。

“真是奇跡。“悟真虛弱地說，“我明明聽見金風在叫我，但四下根本看不到它。“

凈空和三靈迎上去。金風親熱地舔著悟真的手，玄玉則蹲在一旁，金色的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圓真不知從哪里找來幾株草藥，放在悟真腳邊。

當晚，凈空在《三靈日常手札》中寫道：“三靈雖失靈力，但守護之心不改。玄玉預知危險，金風千里傳音，圓真治愈傷痛。或許，真正的靈力從來不在符咒法器中，而在這一念守護之心。“

寫完后，他合上筆記本，輕輕撫摸著封皮。窗外，月光如水，灑在院中三靈的身上。玄玉蹲在石桌上，金風趴在臺階上，圓真則靠在它們常待的那棵老柏樹下，三雙眼睛都望著月亮，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凈空豎起耳朵，似乎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輕柔地呼喚著三靈的名字。

他微微一笑，知道明心師兄從未真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