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飯店的穹頂下，弦樂隊正在調試樂器，悠揚的《婚禮進行曲》掩蓋了暗流涌動的殺機。顧慎言站在二樓的回廊上，指尖摩挲著懷表冰冷的金屬外殼——距離戴笠專列抵達還有四十分鐘，而新娘的捧花炸彈將在半小時后引爆。

他低頭看向大廳。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長杜維明正挽著新娘的手，笑容滿面地接受賓客祝福。新娘一襲白紗，頭紗垂落至腰際，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顧慎言知道，那捧花里藏著足以炸碎半個宴會廳的硝化甘油。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捧的是炸彈？

“先生，需要香檳嗎？“

侍者遞來的托盤上放著一張折疊的餐巾。顧慎言接過香檳，指腹觸到餐巾上的凹凸——是盲文。他借著舉杯的動作快速解讀：

「新娘被替換。原目標在儲藏室。」

顧慎言瞳孔微縮。如果眼前的新娘是日本人安插的假貨，那真正的軍統內線……

他突然注意到新娘走路的姿勢——右腿微跛，這是穿慣高跟鞋的人突然改穿平底鞋的跡象。而真正的新娘，檔案里明確記載著因槍傷留有右腿殘疾。

陷阱中的陷阱。

儲藏室的門鎖被一根發卡輕松撬開。顧慎言閃身而入，黑暗中立刻有冰冷的槍管抵住他的后心。

“代號。“女聲沙啞干澀。

“白鶴。“

槍管移開了。顧慎言劃亮火柴，火光映出一張慘白的臉——真正的督察長新娘，軍統潛伏在巡捕房的王牌“游隼“，此刻被鐵鏈鎖在貨架上，右腿傷口已經化膿。

“他們三天前就替換了我。“她咳嗽著指向角落的通風管道，“假新娘是特高課的菊井千代，她不知道捧花里有炸彈……佐藤連自己人都騙。“

顧慎言快速檢查她的鐐銬——德國造的精鋼鎖，沒有鑰匙根本無法打開。他摸出從佐藤那里奪來的懷表，拆開表蓋，里面藏著一根細如發絲的鋼針。

“專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一邊撬鎖一邊問。

“假的。“游隼露出譏諷的笑，“戴老板根本不在車上。那是個餌，專釣——“

鎖鏈突然斷裂。幾乎同時，儲藏室的門被猛地踹開，三名日本特工持槍沖入。顧慎言反手甩出鋼針，最前面的特工捂住喉嚨倒下。他趁機抓起貨架上的紅酒瓶砸碎在墻上，鋒利的玻璃邊緣抵住第二名特工的頸動脈。

第三名特工的槍響了。

子彈擦著顧慎言的太陽穴掠過，在游隼肩頭炸開一朵血花。顧慎言沒有猶豫，玻璃片狠狠劃過手中特工的喉嚨，溫熱的鮮血噴濺在貨單上。最后一名特工正要開第二槍，游隼突然甩出鐵鏈，沉重的鎖頭精準擊中他的手腕。

“走！“顧慎言拽起游隼沖向通風管道，“捧花炸彈怎么解除？“

“拆不掉。“游隼喘息著爬進管道，“但硝化甘油怕冷……冰桶！婚宴香檳的冰桶！“

宴會廳的鐘聲敲響十二下。假新娘正捧著花束走向神壇，賓客們的掌聲如潮水般涌起。顧慎言混在侍者中，目光鎖定三米外的香檳冰桶——里面堆滿了晶瑩的冰塊。

他需要制造混亂。

“杜督察！“顧慎言突然用純正的法語高喊，“虹口警察局來電，說抓到了共黨分子！“

全場嘩然。杜維明臉色驟變，快步走向發聲處。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顧慎言抄起冰桶沖向神壇。假新娘驚愕地抬頭，捧花已經被他整個按進冰塊中。

“趴下！“

他撲倒新娘的剎那，捧花發出令人牙酸的凍結聲。硝化甘油在低溫下迅速結晶，但仍有少量被震動引爆——

“轟！“

小型爆炸掀翻了神壇，冰晶與碎花四散飛濺。顧慎言耳鳴目眩中看到游隼拖著傷腿沖向側門，而杜維明正拔槍指向自己。

更糟的是，宴會廳的大門被猛地撞開，佐藤龍之介帶著憲兵隊魚貫而入。

“真遺憾，白鶴先生。“佐藤的軍刀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節奏，“看來你選了錯誤的戰場。“

顧慎言緩緩起身，香檳冰桶的碎片扎進掌心。他忽然笑了：“是嗎？那你聽聽這個——“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連和平飯店的水晶吊燈都劇烈搖晃。佐藤臉色驟變——那是龍華站的方向。

“你提前引爆了專列陷阱？“

“不。“顧慎言抹去嘴角的血跡，“是你的裝甲軌道車壓到了B-7岔道的引爆線。“

混亂中，游隼突然奪過杜維明的配槍，一槍打碎穹頂的吊燈。黑暗降臨的瞬間，顧慎言感到有人塞給他一張紙條。

借著窗外霓虹的微光，他看清上面寫著：

名單第七人：游隼即灰影。阿四在碼頭等你。」

顧慎言猛地抬頭，游隼已經不見蹤影。佐藤的軍刀破空劈來，他側身閃避，刀鋒在西裝前襟劃開一道裂口——懷表掉了出來，表蓋彈開，露出里面阿四留下的鋼針。

這根針的尖端，泛著詭異的青黑色。

鶴毒。

當佐藤再次揮刀時，顧慎言將鋼針精準刺入他的手腕。日本軍官的獰笑瞬間凝固，皮膚下浮現蛛網般的青紫脈絡。

“你知道為什么代號'白鶴'嗎？“顧慎言輕聲重復在診所說過的話，看著佐藤跪倒在地，“因為鶴毒——從不失手。“

他沖出和平飯店時，黃浦江的方向傳來輪船的汽笛。阿四究竟是誰？游隼為何自曝身份？戴笠的真正行蹤……

所有答案，都在十六鋪碼頭的晨霧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