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灣會展中心的空調出風口簌簌作響,林晚星被阿May拽著穿過堆滿鎏金畫框的走廊,消毒水味混著香檳氣息撲面而來,她低頭看了眼褪色的帆布鞋,鞋尖正抵住意大利大理石地磚拼接的金色海棠花紋。
“臨時有個模特食物中毒。“阿May把綴滿水鉆的禮服塞進她懷里,化妝刷上的閃粉簌簌落在林晚星鎖骨,“你骨架和Vivian差不多,救場費三倍。“
更衣室的鏡面墻突然亮起,林晚星猝不及防撞進自己的倒影。異色瞳在冷光燈下愈發分明,左眼琥珀色像凝固的楓糖,右眼墨黑如同深水埗凌晨三點的巷口,她下意識攥住頸間玉佩,紅繩在指腹勒出淺白痕跡。
“別碰那個!“造型師拍開她的手,用遮瑕膏涂抹她手腕的燙傷疤痕,冰涼的膏體讓林晚星想起昨夜熬煮涼茶時濺出的藥汁,母親咳血的手帕還泡在搪瓷盆里。
當墨綠絲絨禮服裹住身體時,林晚星聽見布料裂開的細微聲響,后背拉鏈卡在第七節脊椎處,裸露的皮膚觸到更衣室潮濕的空氣,她轉身尋找備用別針,梳妝臺角落的藍絲絨首飾盒突然闖入視線——躺在黑天鵝絨上的古董胸針,正中央的月光石被雕琢成蝴蝶形狀。
指尖觸到冰涼金屬的剎那,記憶如潮水漫涌,三周前在鴨寮街二手店,陳阿燦的馬仔掀翻貨架時,她死死護住的那枚銅制胸針,翅翼紋路竟與眼前這件展品如出一轍。
“這是沈氏集團收藏的ArtDeco時期珍品。“導覽員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設計師艾琳·沃森在1927年...“
林晚星的呼吸在鏡面蒙上薄霧,她摸向發間的自制胸針,粗糲的焊接點硌著掌心,當更衣室門被敲響第三下時,她鬼使神差地將仿制品別在禮服腰側,月光石在胯骨位置折射出幽藍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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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室內,二十七塊屏幕組成的光墻映在沈敘白眼底,他松開領帶結,威士忌在玻璃杯壁劃出琥珀色弧線,突然,右下角屏幕閃過一抹熟悉的紅——褪色的中國結流蘇掃過墨綠裙擺,玉佩在鎖骨間搖晃如深水埗夜雨中的神龕銅鈴。
酒杯砸在控制臺,碎冰濺上監控畫面,沈敘白的手指懸在16號鏡頭的放大鍵上,骨節因用力泛起青白,十八年前香灰飛揚的午后,被他親手系在女童頸間的羊脂玉,此刻正在陌生又熟悉的曲線間起伏。
“查這個模特的資料。“他的聲音驚飛窗外棲息的珠頸斑鳩,助理手忙腳亂敲擊鍵盤時,沈敘白已抓起西裝外套沖向消防通道,定制皮鞋踏在逃生梯上的回聲,像極了那年天后廟被暴雨擊打的青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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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在鏡廳迷失的第三分鐘,聽到了水晶吊燈震顫的嗡鳴,無數個自己穿著借來的華服在鏡中奔逃,腰間的贗品胸針突然脫落,她蹲下時禮服后擺裂開更大縫隙,冷空氣順著脊椎攀爬,卻在指尖即將觸到胸針的剎那,看見鏡中倒影出一雙牛津皮鞋。
“需要幫忙嗎?“
低沉的男聲帶著威士忌的余韻,林晚星抬頭時,玉佩從領口滑出,在沈敘白驟縮的瞳孔里蕩出十八年前的弧度,他記得這塊玉內側有道月牙狀裂紋——當年被父親掌摑時太用力,玉佩撞在供桌角留下的傷痕。
當手指即將觸到她的脖頸時,展廳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晚星看見男人領針上的沈氏集團徽章,黑曜石鑲成的龍形圖騰正對著她胸前的玉佩張嘴嘶吼。
“我叫沈敘白。“他的拇指擦過她眼尾,遮瑕膏在指腹化開,露出底下淡褐色的胎記,“這個位置,應該在下眼瞼再偏右2毫米。“
廣播里傳來電力恢復的通知,林晚星后退時踩到裙擺,沈敘白攬住她后腰的手掌滾燙,掌心那道陳年疤痕恰好貼在她裸露的脊線上,他們在鏡中交疊的倒影被重新亮起的水晶燈割裂,二十八個鏡像同時記錄著玉佩與領針的碰撞清音。
“你認錯人了。“林晚星扯下胸針塞進他掌心,月光石的棱角在她虎口劃出血線,當她赤腳跑向安全出口時,沒看見沈敘白正對著監控比劃手勢——畫面定格在她后腰的蝴蝶胎記上,與母親日記里“右骶骨處有鱗翅狀印記“的描述完美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