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自然該死。”曹耀偉長發(fā)飄揚(yáng)，近乎狂勃之狀，“但能讓老道死的，卻不是你們。”

原本他還沒有下定決心，只想著左右逢源，但當(dāng)那一日他看到清虛子手中萬民心氣時，他便知道自己能不再拖下去了。

整個揚(yáng)州先前在沈易同郭宏波兩方勢力的交鋒之中，那他自然有底氣當(dāng)墻頭草。

可河水過后，他驚疑不定的發(fā)現(xiàn)，原來裸泳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人。

清虛子有長春宮作為跟腳，手握萬民心氣，待其釣上那九鼎之一，自然而言便能成為道家以及尋星閣在此處的唯一勝者。

而依仗的宮中密旨，嘗試兩方討好的曹耀偉，最終誰也討好不了，只能成為喪家之犬狼狽離開。

索性他便選擇抱住大腿中最粗的一條，引誘清虛子將萬民心氣分散堤壩之中，以彌補(bǔ)損耗。

最后殺人奪寶，一氣呵成。

就算等其他人都反應(yīng)過來，此時他們也皆是陷入堤壩被毀的旋渦中，無人干擾自己垂釣九鼎。

不管最后事情會變成何等模樣，等他將九鼎拿到，貢給宮里那位時。

欽差的怒火？首輔的施壓？亦或是轉(zhuǎn)運(yùn)使郭宏波的記恨？

他又怎會在乎。

曹耀偉冷冷看了眼身下漸漸蓄起流水的堤壩，手中捧著漾著金光的萬民心氣，嗤笑一聲：“爾等凡夫俗子，算是撿得一條命去。”

語罷，待收攏齊下方凝聚而出的萬民心氣，他看也不看怒罵他的許北誠一眼，袖袍鼓蕩，馮虛御風(fēng)欲要前往下一處。

許北誠氣不過，自一旁府兵裝備中挑起一五石長弓，彎弓搭箭，瞄準(zhǔn)烏云中熒光便是盡力一箭舍去。

“蚍蜉撼樹。”曹耀偉揮了揮衣袖，心念一動便將箭矢倒轉(zhuǎn)，倒著朝許北誠激射而去。

打破心中枷鎖的曹耀偉，只覺道家逍遙盡在手中，下起手來自然無所忌憚。

更何況，他給自己找的靠山是當(dāng)朝圣上，眼下天時地利皆在己身，只要能將九鼎送回神都洛陽，別說是許北誠了，在他心中就算是那欽差，憑借背后大義，他也敢動手。

“咔嚓。”

箭矢停在半空，鋒銳箭頭映著冷色電光，驚得許北誠心口刺痛，張口難言。

但這箭矢卻并未落下，在半空中便被一無垠意念揉搓成灰，消弭在雨水之中。

“曹道長，能否看在本官面子上，饒過我那佳婿。”身著朱色官服的郭宏波不緊不慢自陰影中走出，看著半空中曹耀偉笑呵呵說道。

雖然郭宏波顯得格外和善，但曹耀偉額角冷汗噔的一聲便冒了出來。

心里說不害怕那是一回事，可他當(dāng)前不過中三品，同龍場悟道的郭宏波打了個照面，還是當(dāng)下這等雙方勢同水火的情況下。

沒有徑直逃離，已經(jīng)算是他膽氣驚人了。

半晌后，見郭宏波沒有對自己動手的意思，曹耀偉收起手中萬民心氣，對著他拱了拱手：“老道身負(fù)皇命，責(zé)任重大，動手難免失了分寸，還望郭大人諒解。”

互相遞了一個臺階，曹耀偉見郭宏波微微頷首，心里松了口氣，頭也不回沿著河床逆流而上。

“郭大人。”許北誠看向姍姍來遲的郭宏波，恨聲道，“此妖道便是潰堤的罪魁禍?zhǔn)祝€請大人出手擒住此獠。”

“朝堂官場之上，你喊我聲大人我不挑你的理。”郭宏波捋了捋胡須，兩眼直視許北誠，“出了官府，你又沒披那身衣裳，你該喊我什么？”

此時許北誠早就脫掉官服，露出貼身短衣，原本準(zhǔn)備著下水堵堤。

眼見曹耀偉身影漸行漸遠(yuǎn)，又想起最近郭宏波所作所為，他咬了咬牙，垂下頭恭敬喊了一聲：“岳父，還請為百姓討回一個公道。”

郭宏波滿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他手剛剛抬起，曹耀偉身上萬民心氣又是濃郁了一分，那金光近乎照亮半片天空。

他猶豫半晌，終究將手放下，遺憾的嘆了口氣：“老夫動不得啊。”

“這又是為何？”許北誠失聲問道，“難不成岳父聽不到百姓哀嚎？想象不到洪水過后餓殍千里？”

“揚(yáng)州百姓的苦難，難不成就要輕輕放過？”

眼見這罪魁禍?zhǔn)拙驮诋?dāng)前，郭宏波輕輕一捏便能將其捏死，哪兒有放過的道理。

揚(yáng)州百姓的父母官，難不成是假的？

“九鼎關(guān)乎大周國運(yùn)，曹耀偉又是代表著宮里那位。”郭宏波搖了搖頭，仍舊垂手而立，“動不得啊。”

“那就讓百姓去死？”許北誠牙根緊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郭宏波肩膀好像垂落下去，他認(rèn)真注視著許北誠，聲音鄭重而堅(jiān)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單單因?yàn)椴芤珎ナ种械娜f民心氣以及他背負(fù)的皇命，郭宏波就不能讓他死，甚至于還要保著他不死，讓九鼎之一順利送回神都洛陽。

“孟子曾言，民貴君輕。”許北誠用力抓緊手中弓箭，“身為當(dāng)?shù)馗改腹伲羰亲屵@賊道逍遙法外，本官寧愿去死。”

“太宗同樣曾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郭宏波抓住許北誠的肩膀，仍是一副司空見慣乃至心灰意冷的表情，“但圣上從未說過，揚(yáng)州百姓便是水。”

水者，五湖四海共者也，單單揚(yáng)州小江小河，可做不到將舟傾覆的地步。

許北誠用力掙扎了半晌，仍是沒有掙脫開來。

聽著郭宏波的勸告，他漸漸同樣垂著腦袋，不言不語。

只見河上似有天光墜世，所有賑災(zāi)救難的百姓身上萬民心氣匯成一點(diǎn)。

但手中拿著此物的曹耀偉始終眉頭緊皺，他看向下方逐漸恢復(fù)平靜無波的河水：“九鼎應(yīng)當(dāng)被引出才對，莫非貧道算錯了日子？”

孽龍已至，水運(yùn)傾覆，又有收攏到極限的萬民心氣。

所有條件皆是具備，可這九鼎始終沒有半點(diǎn)跡象，曹耀偉有些心急了。

事成還好說，若是事情有了錯漏，他的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死。

做了半天心理準(zhǔn)備，曹耀偉終究將視線投向河床最上游：“看來只有一處地方還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