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鳳尾百合(上)
- 都督府新來的侍女是個三流細作
- 帷余
- 1988字
- 2025-05-10 21:30:00
笑菊就是這樣被送到他身邊,成為了他第一個心腹。
其實她本不叫笑菊,叫金菊,只是柴徹送她來的那日,他們兩個勢同水火,穆衿面色冷到極致,恨不得殺了柴徹,而柴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借口說金菊的名太俗,不如改為笑菊,日后他喊這個名字時還能記得提醒穆衿笑一笑。
柴徹跟他一樣,也是個怪人,穆衿覺得這整個都督府的人全是怪胎,當然,包括他自己。
他們被猛獸的鮮血包裹著,被黑暗浸潤著,即使站在日頭底下,他也忍不住發抖。
他害怕,恐懼,害怕那必須要去的密道,害怕取血的器物,害怕叔父,更害怕柴徹的背叛。
在笑菊面前,他也不敢放下偽裝,仿佛這重重疊疊的樓閣中,只要某個人摘下自己的面具,放下自己的偽裝,就只剩死路一條。
他被封在蠟中,這家中的食物也被封在蠟中,所以他品嘗不出食物的鮮美,至于他身上的蠟,封住的是他源源不斷的恨意。
柴徹的劍法凌厲奇詭,笑菊的劍法因是跟從他習得,故此走的路子也幾乎相同,只可惜功力不足。
缺了些火候。
笑菊的到來沒有改變什么,她陪著他起居坐臥,陪著他一餐一飲。
為了打發時間,他叫笑菊取來紙筆。
可他不會寫字,平常家十歲的孩童應該早就啟蒙了,他還大字不識。
于是那紙筆只能用作繪畫。
他不應該拿起那筆,不應該讓笑菊為他研墨。
劍法他的確不太懂,他也不像是柴徹能遍尋良師,文武皆修,以戰積累經驗,這也注定在劍道中,他絕對不會成為和柴徹一決勝負的對手,因為他根本不夠格。
可是他的畫技如謎一般,只是畫山水,第一次便驚艷了一旁的笑菊。
無師自通,他的畫讓人贊嘆不已,畫竹,形神兼具,氣節不負,畫云,自在松快,萬里無拘,畫山,層巒疊嶂,區區數筆便能勾勒出遠山的磅礴。
無論畫什么,只要在他筆下,都仿佛有了生命。
他被困住了身軀,血肉,可他的魂魄在紙筆下走遍了千山萬水。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筆下的畫即使過去千百年,也能成為不朽佳作。
滿苑都是眼睛,他那時太小了,不懂得藏鋒。
如果他只是一個平常人,任何事都做得平平無奇甚至庸碌平淡,也許有些磨難他可以避開。
然而那些畫已經到了叔父手中,也到了叔父的好友手中。
他們嘖嘖稱奇,拿他和當朝宮中最好的畫師相提并論。
穆衿實在是受寵若驚。
這也是他第一次被這些大人承認。
夜間,叔父單獨叫了他過去。
青碧苑里擺好了所有的他需要用的畫具。
穆衿怔住了,他不明白叔父要做什么。
狼毫筆硬挺,適合勾勒線條,羊毫筆柔軟,用來渲染和著色,松煙墨墨色濃黑且有光澤。
一開始他只是畫些山水畫。
用石青、石綠、朱砂等,色彩鮮艷且不易褪色。
后來又畫了幾幅花鳥畫。
每幅畫上叔父都題寫了詩。
他還看不懂字,柴瑜也沒想讓他學會讀書寫字,能畫幾幅畫就已經夠了,對他而言,穆衿越聰明,就是個越麻煩的存在。
所以他最好大字不識一個。
消息被封鎖住,從穆衿手中畫出的畫,署名都是叔父。
叔父成了個文武雙全,中年開了丹青神通的人。
他的畫也成為了他廣交好友的橋梁,那些人踏破門檻,只為了求他一副再簡單不過的山石畫或是牡丹圖。
他的畫具越來越多,一日甚至多了如金粉、銀粉的顏色,他不喜歡用這些華麗的顏色畫山水,便拒絕了。
叔父就在這時,放在桌面上兩幅卷軸。
一手推一個,畫作展現在他眼前。
此前他從不知曉這檔子事。
沒人教過他男女會做這樣親密的舉動。
一時間他宛如吞了一條冰涼的水蛭,刺得他喉嚨生澀,渾身發冷。
不知為何,當他畫山水時,他頗覺自己身體中升騰出自豪,而畫這種東西,他不由自主恐懼反感,那時他尚且不知道叫春宮圖。
下場就是指節再次被狠狠砸了一通,疼得他整整半個月不能提筆。
叔父告訴他,他有一好友將要成婚,他要送一件別出心裁的禮物,既要讓這對新婚夫婦用得上,也作為祈福辟邪的象征。
他畫了,臨摹那兩幅畫,畫了一副新的。
可是這是他畫出的最蹩腳的一幅畫,生硬丑陋,色彩昏暗。
叔父叫他靠近,問他,“近些時候天熱了些,你的苑中可放了什么冰塊?”
穆衿搖頭,不懂其意。
“不如我送你一件能讓你涼快的?”
說罷,他便將碧璽手串套住穆衿四根手指上,其中一顆珠子讓穆衿的大拇指夾在虎口處。這繩子用了鹿筋鞣金絲草,彈性極強,他拉起兩顆珠子,高高放下,帶著彈性的繩子猛然收縮,兩顆龍眼核那么大的碧璽珠子便同時擊打他的手背,重重砸響他的手骨。
他被馴服了,一只猛獸若是在幼年不斷被小臂長的鞭子抽打,即使長大,體型遠勝過那只小鞭子,他見了也會瑟瑟發抖。
初次畫春宮圖失敗也導致后面的處罰。
不過,從叔父口中,他聽到的是獎勵二字。
他讓人在書房親自演給他看,從某種程度來說,也像是傀儡戲,他從未離開過都督府,假如有一天他親眼見到市集中的傀儡戲,一定能立刻明白過來二者的不同。
他無法想象男女是這樣在一起。
他們發出讓他無法靜心落筆的聲音,他們的身體散發詭異的光彩。
不知是不是柴徹跟他母親說了什么,過了幾日都督夫人,也就是他的嬸嬸,闖進書房來,驅散了那些男女。
她與柴瑜大吵一架,穆衿只是靜靜地坐著,桌上那幅畫還沒有完成,只畫了一部分。
她沖進來時一滴墨懸在穆衿筆尖,無意落在畫紙上,弄臟了一小塊畫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