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鋪里，蘇瑾仔細挑選著各種糧食。紅豆、綠豆、糯米、薏米……她一樣樣地點著數。

“一份六斤六兩，”她一邊計算一邊對掌柜說，“要配成八寶米，讓大家吃得營養又美味。”

掌柜的認出了蘇瑾，熱情地迎上前，“小道長又來買糧食了？上次給街頭乞丐送糧的事，我還記得呢。那些可憐人到現在還念叨著你的好。”

蘇瑾笑道：“要是掌柜的能在山腳下開家分鋪，我一定常來光顧。”

掌柜的笑容滿面，親自幫著將一袋袋糧食搬上馬車。

“真人囤積如此多口糧，莫非是有什么大喜事？”掌柜一邊搬運，一邊打趣道。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卻絲毫不影響臉上的熱情。

蘇瑾站在一旁，望著堆積如山的糧袋，嘴角微揚：“三玄山山神廟將在十一月二十四開廟會，這批米糧是賜予善信的。”

“好事，好事啊！”掌柜連連點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身快步走進店內。不一會兒，他拎著兩個精致的小布袋出來，“這是小店的一點心意，懇請真人祭拜山神，再分給信眾。”

蘇瑾接過布袋，輕輕掂了掂，觸手是赤小豆和小米的質感。她正要開口道謝，卻見掌柜的神色有些猶豫。

“小道長，”掌柜壓低聲音，“您既來了縣城，不如去看看那些孩子？”

“他們怎么了？”蘇瑾的眉頭微蹙。

掌柜嘆了口氣，目光飄向遠處：“沒什么大事，就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一蘇瑾微微頷首：“多謝提醒。”

走到背巷處，街上的景象讓三人心頭一沉。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顯得格外冷清，墻角蜷縮的乞丐比往年少了許多，僅剩的幾個也都縮成一團，仿佛要將自己揉進墻縫里。

“小師叔，”微寧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焦急，“我找遍了，沒見到小七他們。”

蘇瑾將韁繩交給微虛：“你們先回山，我去找找他們。”

兩個小道姑應聲離去，馬車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漸漸遠去。

蘇瑾獨自沿街尋找，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街邊的小販收攤比往常早，行人步履匆匆，似乎都在躲避著什么。

來到縐婆婆家，鄰家的木屋轟然坍塌。殘破的木板散落一地，幾根歪斜的木樁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屋內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你自己回來就算了，還帶這么多人，這不是要拖死我們嗎？”女人尖銳的聲音穿透門板。

“就住兩天，等棚子修好就搬過去。讓他們在牛棚湊合兩晚……”一個蒼老的聲音低聲勸解。

蘇瑾輕輕推開門。院中的婦人正怒氣沖沖地轉身：“誰這么沒規矩……”看清是蘇瑾，她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有些尷尬。

“是送糧食的道士？”

縐婆婆眼睛一亮：“恩人回來了！”

十幾個孩子瞬間從屋內涌出，圍在蘇瑾身邊，七嘴八舌地叫著“恩人”。他們的臉上沾著灰塵，衣衫單薄破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蘇瑾仔細打量著每一張稚嫩的臉龐，心頭泛起陣陣酸澀。有些孩子比上次見面時更瘦了，臉頰凹陷，手腕細得像枯枝。

她對著那婦人躬身一禮：“貧道冒昧打擾了。”

婦人板著臉：“道長若要談事，還是出去說吧，我這里不便留客。”

蘇瑾扶著縐婆婆出門，孩子們像小鴨子一樣跟在后面。寒風呼嘯，吹得他們瑟瑟發抖。

“叫真人見笑了，”縐婆婆嘆氣道，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我這媳婦其實不壞，就是家境實在困難。”

蘇瑾點頭：“我明白，人心都是肉長的。只是這世道艱難，能像婆婆這般傾己所有幫人的，實在少見。”

“前兩日大風把棚子刮倒了，”縐婆婆看著廢墟，眼中含淚，“孩子們只能擠在墻根過夜，我實在不忍心……”

蘇瑾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倒塌的木棚上：“搭個土磚房算了，更暖和些。”

“這……”縐婆婆猶豫道，“兩間房至少要十兩銀子，太貴重了。”

“這錢包在我身上。”蘇瑾說著，轉向縐婆婆，“就是這地……”

縐婆婆連連擺手，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小道長，這怎么好意思呢，我們已經受您太多恩惠了。每月都有人送糧食來，說是您提前付的錢，我們怎么能再讓你出錢給我們建屋呢？”

“此乃山神的庇護，我不過是代為傳達罷了。”蘇瑾輕聲道，目光溫柔，“青云縣在三玄山的庇護之下，山神垂憐了你們的心愿而已。”

縐婆婆連忙合掌：“福從天降平安臨……”

寒風中，孩子們的臉被凍得通紅，但眼中卻閃爍著希望的光芒。蘇瑾看著他們單薄的衣衫，心中一陣刺痛。

“今年格外寒冷，木棚御寒太差。我擔心你們熬不過這個冬天。”她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憂慮。

縐婆婆指著倒塌的木棚：“這片土地歸我所有，包括旁邊這片也是，都可以建房。”她的聲音堅定，眼中閃爍著淚光。

“您徒弟兒媳不會反對嗎？”

“這地本是給孩子們留的，可我膝下就這根獨苗，用不著那么多。只要不花他們的錢，他們懶得理會。”

蘇瑾點頭：“那就建兩間，男女分開住。”她又補充道，“以后我會多給些糧食，您幫他們找個地方學手藝，或是去念書。”

“這……這得多少錢啊，您咋對他們這般上心？”縐婆婆聲音哽咽。

蘇瑾沉默良久，輕聲道：“我給的不多，都是力所能及的事。真正拼盡全力幫他們的，是您啊。”

看著孩子們期待的眼神，蘇瑾心中百感交集。她也曾是孤兒，只是命運給了她不同的安排。而眼前這些和她有著相同出身的孩子，卻要在寒風中掙扎求存。

“走吧，先給你們找個住處。”蘇瑾環顧四周，“知道哪里有房子出租嗎？”

小七蹦蹦跳跳地在前頭引路，破舊的鞋子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我知道！那邊有一家整套出租的！”

蘇瑾扶著縐婆婆慢慢走著，看著前方蹦蹦跳跳的孩子們，輕聲說：“您兒媳其實很好，若是換作我，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

她對孩子們說：“要記住縐婆婆的恩情，也要記住于嬸子的好。”

“我知道的，”小七回頭說，“村里人欺負我們的時候，都是于嬸子幫我們打抱不平。”

“我們要學會理解別人，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幫助我們。”蘇瑾的聲音在風中飄散。

小六點頭：“就像我們討飯，給了要說吉祥話，不給也不能怨恨，大家都不容易。”

青云縣城邊緣，一片破舊的房屋區靜靜矗立。

秋風蕭瑟，幾片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飄落。這里每到農閑時節，總會有不少短工來此租房暫住。磚瓦斑駁的墻面上爬滿了青苔，狹窄的巷道兩側堆積著各種雜物，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