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茂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在預想的幾種開場白中反復斟酌，最終選擇了有話直說：

“是這樣，兄弟有位長輩，年歲大了有些力不從心。大爺二爺這向來尖兒貨不少，所以想來問問，有沒有枯木逢春的辦法。”

聽了這話，胡大的心里猛然一驚，一旁的胡二也瞪圓了眼珠子。

胡大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是出貨的在做扣，面前這家伙是來試探自己的。不然怎么會這么巧，出貨的前腳剛走，收貨的后腳就進門了！

胡二的想法和胡大類似，但他沒去懷疑出貨的，而是樸素的認為這家伙仍是來搗亂的，因為他沒聽懂對方話里的意思。

哥倆的反應(yīng)讓許大茂同樣一驚，這跟昨天挨打時的狀態(tài)一模一樣。下意識后退一步，雙手護在胸前，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試圖找到規(guī)避風險的辦法：

“二位……二位先聽我說。實不相瞞，那樣的東西小弟買過，就跟昨天來談生意的那位。

他嫌棄小弟只能給錢，拿不出什么稀罕物件，只肯每月勻給小弟五個，這不是不夠用嘛，所以才找到二位爺這里。其實小弟我呢……”

這番現(xiàn)編的話讓胡大信了，他覺得這就是實情。

那位出貨的并不看重錢，不然也不會剛見面就送了三個用于驗貨。那位當時就想要一塊手表，在自己表示有擼子可以交易之后，那位的反應(yīng)很平淡，似乎早就料到了是這樣。

面前這家伙應(yīng)該跟那位有過多次交易了，興許自己這邊還是他給推薦的。

可這個人情即便真有，自己也不能認。好東西誰也會不嫌多，雁過拔毛這是規(guī)矩，想要？可以，但價低了可不行！

見許大茂還要往下說，胡大趕緊伸手制止：

“別說了兄弟。俺們哥倆開門做生意，貨不問來路，也不問去路。你說的那東西，確實有貨！至于價格嘛……”

許大茂一聽他說有貨，整個人差點飄起來，趕忙伸出手去，五指張開：“五塊一個，怎么樣！”

見他精準的報出了底價，胡大又是一驚。但多年的黑市經(jīng)歷早已練就了一張鐵面皮，別人休想看出半點端倪。

胡大緩緩搖頭，沒有直接報價，反而從側(cè)面開始引證：“兄弟，我這兒一斤全國糧票都四塊錢了，那樣的尖兒貨你就給五塊？”

“那大爺?shù)囊馑迹俊?

胡大比了個剪刀手：“二十！總不能比一斤豬肉都便宜吧。”

這個剪刀手讓許大茂剛有點飄的身體急轉(zhuǎn)直下，仿佛跌入萬丈深淵。

二十塊，這原本是昨天做夢的時候，一個看不清模樣的冤大頭給出的最高價！

而現(xiàn)在，夢境成真了……果然夢里的事都是反的么？

現(xiàn)在的他無比后悔，后悔自己著急忙慌的過來，一回又一回的追問，急切的樣子，給了對方喊出天價的勇氣。

胡大見他頹喪的樣子，知道是要高了。可話已出口，也不好自降身價，眼珠一轉(zhuǎn)，想出個主意。

“嫌貴？”

“嗯。”許大茂心灰意冷的應(yīng)道。

胡大學著出貨的那位，使出一個自認瀟灑的姿勢，掏出一顆藍色藥片扔桌上：

“不要緊，嫌貴就拿東西來換，俺這什么都收，尤其是糧票。剛才俺也說了，一斤全國糧票四塊，兄弟你拿五斤來，俺就換給你一個，怎么樣？”

說完指著桌上的藥片：“這頭一個不用那么多，兄弟你兜里有多少都拿出來，俺看著差不離就換了，當是驗貨！”

……

蕭巖提著點心，在夕陽里一路飛馳，來到婁公館。

開門的是婁曉娥，一見是他，眼睛立刻彎了下去，側(cè)身后退，將門開大。

蕭巖進來后支上車子，把點心遞給她，問：“二老都在家呢？”

“在呢，我媽在做飯，我爸在自己和自己下象棋。小嵐也在，我怕她回去打擾你們。”婁曉娥小聲說著，說到最后還羞紅了臉。

那副樣子讓蕭巖童心大起，忍不住逗她：“打擾誰呀？”

這句問話讓婁曉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還有誰？你呀……你跟表姐呀！”

“你為什么覺得她會打擾我們？”

“我……她……她會偷聽啊，上次都被你抓到了！”

“聽就聽唄，別說偷聽了，偷看我都……不對，明著看我都不介意。”

“你……你耍流氓……快走吧，小嵐什么都好奇，沒準會出來看，給她聽見又該打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上次挨打了？”

“手巴掌印那么明顯，不稀得拆穿你罷了！東西給我。”婁曉娥結(jié)果點心盒子，拉著他往里走。

樓振華果然在跟自己下棋。

但是一般跟自己下棋的多是圍棋，因為拼的只是算力。而象棋壓根沒法一個人下，因為有陷阱和飛刀。

蕭巖來到客廳，樓振華只是看一眼，扔了一包煙過來，并示意他坐下。沒有終止棋局，也沒跟蕭巖說話，依舊伏在茶幾上聚精會神。

主家沒有說話的欲望，作為客人的蕭巖只好坐在一旁干等。

婁曉娥端了茶來，放下茶杯后緊挨這他坐了，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的側(cè)臉出神。

場面變得很怪異。一個在自己下棋，一個在觀棋不語，還有一個在凝望著浮想聯(lián)翩。

這要是截圖發(fā)到網(wǎng)上，說是恐怖片的劇照，管保有人信。

看著看著，蕭巖瞧出些苗頭。

樓振華不是單純的在和自己下棋。紅方是他自己在下，因為紅方經(jīng)常悔棋。而黑方的棋路很眼熟，是蕭巖記憶里印象很深的棄馬十三招。

“不對！”蕭巖看了一會，見紅方再次悔棋，忍不住出聲提醒。

樓振華不著急，可蕭巖有點著急了。他過來只是想問兩個簡單問題，沒打算留下吃飯。他原計劃是問完了趕緊回去，給譚惜音做頓好的。

一聲不對，讓樓振華抬起頭，沒有詢問，只是疑惑的看過來。

蕭巖伸手過去，復原了幾步棋，指著那只已落入紅車嘴里的黑馬：

“這個馬，只要吃了，后續(xù)紅方就必然陷入被動，因為棋差一著，黑方占了先手。”

“如果不吃，難道放任對方進攻？這個馬一旦過河，威脅很大呀！”樓振華緩緩說道。

蕭巖淡然一笑，伸手把木制棋盤的一角抬起，緩慢抬高，任由紅黑兩方棋子滑落，然后放下棋盤，直視樓振華：

“這個陷阱從一開始就布好了，若想贏得先手，在棋局里面會很艱難，但在外面，就簡單多了。

對方的心思既然都在棋局上，肯定會忽視盤外招的！與其在棋局里讓人牽著鼻子走，不如趁對方得意之時，掀了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