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凡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微微發抖。郵件發件人一欄清晰地顯示著“祁遠“兩個字，發送時間是昨晚23:47分。

這不可能。

他的好友祁遠三個月前就已經死了。法醫報告、火化證明、葬禮，一切都真實得不容置疑。柯凡甚至還記得那天細雨落在黑色傘面上的聲音，記得祁遠母親崩潰的哭聲。

“柯凡，我需要你的幫助。燈塔實驗室，盡快來。有些發現必須當面告訴你。記住，別相信任何人。——祁遠“

郵件正文簡短得令人不安。柯凡把鼠標移到發件人地址上——qiyuan@lighthouse-lab.org，確實是祁遠的工作郵箱。他點開詳情，IP地址顯示郵件是從北緯32.1°，東經125.2°的位置發出的，那是一片遠離航道的海域。

“燈塔實驗室...“柯凡喃喃自語。那是祁遠生前工作的私人研究機構，專門從事前沿生物科技研究。自從祁遠加入后，他們之間的聯系就逐漸變少了，最后一次通話是在半年前，祁遠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興奮，說他們即將取得“改變人類歷史的突破“。

柯凡打開搜索引擎，輸入“燈塔實驗室“。最新的新聞是三個月前的一則簡短報道：《知名生物學家祁遠意外身亡，燈塔實驗室暫停運營》。再往下翻，能找到的信息寥寥無幾——一家注冊在開曼群島的生物科技公司，主要研究方向是基因編輯和神經科學，沒有官方網站，沒有公開論文。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祁遠母親的電話。

“阿姨，我是柯凡。關于祁遠...您最近有收到過他的消息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小柯啊，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小遠他真的不在了。警方已經結案了，是自殺...“

“他工作的地方，燈塔實驗室，您了解多少？“

“他很少提起工作的事。“祁母的聲音帶著疲憊，“只說過那是個很重要的項目，能幫助很多人。出事前一個月，他突然回來收拾了一些東西，看起來很緊張...我問他怎么了，他說'如果有什么意外發生，不要相信他們說的任何話'...“

柯凡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他道謝后掛斷電話，盯著那封郵件又看了十分鐘，然后做出了決定。

三天后，柯凡站在一艘破舊漁船的甲板上，望著遠處海平面上逐漸顯現的輪廓。船長是個滿臉風霜的老人，接過柯凡付的三倍船費時，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

“那地方不吉利。“老人吐出一口煙，“三年前政府就把島劃為禁區了，說是有什么輻射泄漏。但偶爾能看到燈光，像燈塔一樣。“

“您去過那里嗎？“柯凡問。

老人搖搖頭：“我們打漁的都繞著走。有人說在那里看到過...不像人的東西。“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柯凡一眼，“你這樣的學者去那里做什么？“

“科研調查。“柯凡簡短地回答，把視線轉向越來越近的島嶼。

兩小時后，漁船在一個簡易碼頭靠岸。島上霧氣彌漫，能見度不足五十米。柯凡謝過船長，后者卻已經忙著調轉船頭準備離開了。

“三天后這個時間我來接你，“船長說，“如果你還在這里的話。“

柯凡踏上潮濕的木板碼頭，霧氣立刻吞噬了他的背影。沿著唯一的小路走了約二十分鐘，一棟灰白色的建筑群在霧中若隱若現。它看起來像是一座老式軍事基地改造的，主樓呈圓柱形，確實像座燈塔。

大門敞開著，仿佛在等待他的到來。柯凡走進空曠的大廳，腳步聲在金屬墻壁間回蕩。墻上掛著“燈塔生物科技研究所“的銅牌，落滿灰塵。

“有人嗎？“他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產生詭異的回聲。

沒有回應。柯凡查看手機，沒有信號。他沿著主走廊向前走，兩側實驗室的門都鎖著，透過玻璃能看到里面擺放著先進的儀器，但都覆蓋著防塵布，似乎很久沒人使用了。

走廊盡頭是一扇紅色的金屬門，上面貼著“授權人員專用“的標志。門邊有一個生物識別終端。柯凡猶豫了一下，將拇指按了上去。

出乎意料，終端亮起綠燈，門鎖發出“咔嗒“一聲。

“歡迎回來，柯博士。“一個電子女聲突然響起，嚇得柯凡后退了一步，“您已離線437小時，有17條待處理消息。“

柯凡皺眉——他從未到過這里，為什么系統認識他？更奇怪的是，437小時大約是18天前，那時實驗室應該已經關閉了才對。

他推開門，里面是一個寬敞的圓形辦公室，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弧形工作臺，上面排列著六臺顯示器。墻上掛滿了白板和圖表，寫滿了柯凡熟悉的生物化學公式和基因序列。

這是祁遠的辦公室。柯凡能認出好友潦草的字跡和獨特的思考方式。他走近工作臺，發現其中一臺顯示器還亮著，顯示著登錄界面。

出于直覺，柯凡輸入了祁遠的生日——他們大學時所有賬號的默認密碼。系統接受了。

屏幕上立即彈出一個文件夾，標簽是“給柯凡“。柯凡點擊打開，里面是一段視頻文件和幾個加密文檔。他先點開了視頻。

祁遠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眼下是深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與柯凡記憶中那個永遠整潔的天才判若兩人。

“柯凡，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的計劃成功了。“視頻中的祁遠聲音嘶啞，“我時間不多，所以認真聽好。燈塔實驗室表面研究基因治療，實際上在進行'普羅米修斯計劃'——通過CRISPR-Cas9和神經鏈接技術創造新一代人類。“

畫面中的祁遠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擔心有人闖入。“我們成功了，也失敗了。實驗體表現出驚人的智力和體能，但伴隨著嚴重的精神不穩定。董事會決定銷毀所有證據，包括實驗體...和研究人員。“

他湊近鏡頭，聲音壓得更低：“我發現他們在實驗體中植入了控制芯片，這根本不是進化，是制造奴隸！我修改了7號實驗體的程序，她是唯一成功的穩定樣本。找到她，她能幫你揭露真相。記住，林修不可信，整個安保部門都是他的人。“

視頻突然中斷，最后幾秒柯凡看到祁遠驚恐地轉向門口。

柯凡呆坐在椅子上，大腦飛速運轉。祁遠是被謀殺的？什么是7號實驗體？他嘗試打開加密文檔，但系統提示需要虹膜識別。

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柯凡迅速關閉文件，躲到一排儲物柜后面。門開了，兩個穿白大褂的人走了進來。

“系統顯示有人登錄了祁遠的終端。“一個女聲說。

“又是那個7號吧？她總是溜出來試圖訪問這個終端。“男聲不耐煩地回答，“林博士說過多少次了，發現就立即注射鎮靜劑。“

“但她今天應該在地下三層接受測試...“

腳步聲接近工作臺，柯凡屏住呼吸。就在這時，整個房間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詭異的紅光。

“電力故障？“女研究員疑惑道。

“不對，這是手動切斷的。“男研究員聲音緊張起來，“快呼叫安保！“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后，房間再次安靜下來。柯凡剛想松口氣，突然感到一只冰涼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別出聲。“一個女聲在他耳邊低語，“我是7號。祁遠讓我等你。“

柯凡轉過頭，在微弱的紅光中看到一張蒼白的臉——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黑色短發，眼睛在黑暗中呈現出不自然的金色。她穿著病號服，手腕上有明顯的約束帶痕跡。

“跟我來，“她松開手，“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電力是我切斷的。“

柯凡跟著這個自稱7號的女子穿過一系列隱蔽的通道和維修間，最終來到一個狹小的儲藏室。7號鎖上門，從一個隱藏的隔板后取出一臺平板電腦。

“祁遠死前三天把我從控制程序中解放出來，“她快速操作著平板，“這是他留下的全部資料。普羅米修斯計劃從五年前開始，利用基因編輯和納米技術增強人類能力。我是第七批實驗體，也是唯一一個神經系統沒有崩潰的。“

她抬起頭，金色眼睛直視柯凡：“他們殺了他，因為他發現了真相——燈塔實驗室背后是軍方的影子，他們想要制造超級士兵。“

柯凡接過平板，上面顯示著大量實驗數據和監控視頻。一段視頻中，一個與7號長相相似的實驗體突然發狂，徒手撕開了加固的金屬門；另一段顯示幾名穿軍裝的人在觀察測試過程。

“為什么系統認識我？“柯凡問出最大的疑惑。

7號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因為你是計劃的一部分。祁遠用你的基因樣本作為對照組，你的DNA序列是所有實驗體的基準模板。某種意義上，柯博士，你是我們的父親。“

這個信息如同一記重拳擊中柯凡的胸口。他回想起三年前祁遠向他索要的血液樣本，說是用于一項免疫學研究。

儲藏室外突然響起警報聲，7號的身體明顯緊繃起來。

“他們發現我們了。“她聲音顫抖，“林修不會讓我再次逃脫的。“

“誰是林修？“柯凡問。

“實驗室主管，軍方代表。“7號的金色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也是親手給祁遠注射致命藥物的人。我有記憶影像，如果你想看的話。“

柯凡感到一陣惡心。他看了看平板上的資料，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擁有自己部分基因的“女兒“，做出了決定。

“我們得離開這里，向外界曝光這一切。“

7號搖搖頭：“島嶼周圍有屏蔽場，所有通訊都被監控。而且...“她突然痛苦地彎下腰，“他們激活了我的控制芯片...我抵抗不了多久...“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7號抓住柯凡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

“記住，“她艱難地說，“實驗體不止我一個...地下五層...他們在培養新一代...“

儲藏室的門被暴力撞開，刺眼的手電光照了進來。柯凡最后看到的是7號被幾個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按倒在地，她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找到燈塔...“

然后一針鎮靜劑扎進她的脖子，那雙眼睛失去了光彩。

一個高瘦的中年男人走進來，穿著考究的西裝，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他看了看柯凡，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

“柯博士，久仰大名。我是林修。“他的聲音出奇地溫和，“看來7號給你講了不少故事。讓我們換個地方，好好談談...關于你那些失蹤的基因樣本的事。“

柯凡意識到，他可能永遠等不到三天后那艘漁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