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二叔，你跑哪去了？這些天我可想死你了！”

楚林楓和父親終于回家了。果不其然，聽見聲音，小侄兒冬冬就跑出來，跑到路上來迎接。

楚林楓一下子抱起冬冬，使勁地親。冬冬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母親笑盈盈地走過來，接過楚林楓手上的東西，憐愛地看著他說：“看看，才二十多天，就瘦了這么多，顴骨都突出來了。”

爺爺也迎了出來，站在門口，舉著煙桿，樂呵呵地笑著。

回家的感覺真好。

母親給楚林楓燒了熱水，找出換洗的衣服。嗔怪他：“出門也不準備一下，就這樣子還跑市里去了。真丟人，叫花子一樣。碰見個熟人，把臉都丟盡了。丟人丟到市里去了。”

楚林楓傻笑著：“沒人認識，市里面沒人認識我。”

“不會吧，我可聽說，你有好幾個同學都在市里上學，那個叫葉蘭的女同學，不是就在市里的師范學院上學？”

楚林楓一愣，傻笑：“呵呵，我咋沒想到這一點。”

母親瞪他一眼：“還好沒碰見，碰見了咋辦？要飯要到市里去了？”

“丟啥人啊，我才不在乎呢。我一個農民，又不是什么干部，更不是名人。成天風里來雨里去，挑糞擔尿，刨土挖地的，體面的了嗎？”楚林楓滿不在乎。

“瞎說。你還年輕，還沒娶媳婦呢，邋里邋遢的，誰家閨女愿意嫁給你？”

“愛嫁不嫁，沒有去偽存真，慧眼識金的眼光，我還看不上眼呢。”

母親笑了：“下次去市里，給葉蘭帶點啥去。”

楚林楓緊張地望著母親：“媽，你啥意思？”

母親笑笑：“我可聽說了，那個葉蘭跟你挺好的。”

“瞎說。哎呀，媽呀，你這都是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我跟她僅僅是同學。話都沒說過幾句，就什么：挺好的。以后可不許再瞎說了。”楚林楓一臉痛苦又焦躁的表情。

“好，好好。不說了。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合適的，先談著嘛。”

這一覺睡得很香。熟悉的床鋪，熟悉的空氣，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讓他很踏實。

好多天沒睡過這樣踏實的覺了。

他一覺醒來的時候，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面很明媚的陽光。聽見樹枝上鳥的叫聲，院子里母雞個咯咯咯的聲音，還有侄兒冬冬追趕得大公雞撲楞楞飛……

楚林楓知道，母親沒有喊他起床，想讓他飽飽地睡一個好覺。這家的味道，讓他感覺到溫暖、愜意、自然又真實。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享受這難得的寧靜和安詳。

他知道，自己是帶著使命回來的。這就像是一次考試，上一次稀里糊涂地過了一世，有很多錯誤的選擇，走了很多的錯路。這次是重考，他一定要認真地，交一份完美的人生答卷。

他要一步一步地走好，不能再荒廢了時光。

陽光很好。秋日的陽光總是讓人心情愉悅。母親和嫂子在院子里一邊曬太陽，一邊縫棉鞋。他們一邊輕聲地聊著天。爺爺在用在木槽切刀，切他的煙絲。

冬冬在屋檐下，用一根樹棍子，撥拉著一只癩蛤蟆。癩蛤蟆慢悠悠地往前艱難地爬著，沒走幾步，就被冬冬挑起來，露出圓圓的白肚皮，又艱難地揮舞著四只腳，費了半天的勁，又終于翻過身來，繼續往前爬……

楚林楓出來，蹲在冬冬身邊，看了一會，摸摸冬冬的頭：“這癩蛤蟆真倒霉，遇上你這個小壞蛋，他想翻身都難。你這棍子，對它來說，就是上帝之手啊。”

“二娃子，你醒了？去洗臉刷牙，飯給你在鍋里熱著呢。”母親趕緊將手中的棉鞋放進籃子里，拍拍手起來了。

嫂子也抬起頭笑盈盈地說：“冬冬還特意給你拿了兩個雞蛋，誰都不讓碰，說是給二叔留的，誰敢偷吃就打誰。”

冬冬撲過來要抱楚林楓，被他一只手推著：“別，別過來。你的手剛玩了癩蛤蟆的，臟。”

“不臟，我是用棍子，不是用手。不信你聞聞。”他說完就將一只小手，捂在了楚林楓的鼻子上，咯咯咯地笑著。

楚林楓抱住他，裝著要摔出去的樣子：“一摔摔到秧田里，摔得滿屁股都是泥。二摔摔到山溝里，遇上野狼和狐貍……”

米飯，炒土豆絲，炒雞蛋。母親將飯菜端上來：“炒雞蛋是冬冬特意要求的，雞蛋都是冬冬給拿過來的。”

楚林楓笑著，順手刮了一下冬冬的鼻子：“這還差不多，二叔沒白疼你。”

坐在院壩里的小方桌旁，溫暖的陽光照著。飯菜雖然簡單，卻吃起來很香。冬冬靠在楚林楓身上，一邊看他吃飯，一邊不停地問這問那。

嫂子一把將冬冬拽到自己的懷里：“讓你二叔好好吃飯，別打攪他。”

爺爺端起小竹凳，坐在楚林楓對面，笑盈盈地看著他吃飯。“林楓啊，這次白果收的不少，有上萬斤吧？”

“不止。這兩天又送來了一些。”楚林楓沒太抬頭。

爺爺樂呵呵地說：“干的不錯。我走路上都有人主動跟我打招呼，問我：糧站門口兌白條的那個小伙子是你孫子？”

楚林楓抬頭笑了笑。

嫂子也笑著說：“林楓，你現在可是名人了。都在夸你。”

“夸我？”楚林楓有些不解。

“他們說，辛辛苦苦一年，交糧食換的是白條，七扣八扣的，到手就沒了。人家賣白果的，短短幾天時間，拿到手卻是真金白銀。”

嫂子笑呵呵地說，“好多人都后悔了，這兩年修房子，缺大梁缺檁條的，好多都把房前屋后的大樹砍了。這下后悔了，沒想到白果樹還是搖錢樹呢。”嫂子繼續說。

母親也插嘴：“可不是嘛，你二舅房后以前不是有一棵白果樹，長得可直了。以往每年也能收個兩三百斤的青果，你大表哥蓋房子的時候，看中那棵樹了，就砍了做檁條了。可惜了。”

楚林楓心中涌起一絲溫暖，起碼他收白果的行動，能起到保護樹木的作用。讓老百姓更加愛護自己房前屋后，那些看起來不起眼的樹，說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寶貝，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