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兩日，到了該辭行的時候了。

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海蘭珠和魏恒繼續陪著阿魯臺吃飯。

飯桌上，阿魯臺看向海蘭珠的目光中帶著幾分不舍，但更多的卻是堅定。

雛鷹早晚都是要離巢的，海蘭珠身邊有魏恒陪著，已經算是最好的情況了。

“海蘭珠，你身邊那個女侍衛，是恩圖馬的妻子吧？”

酒桌上，阿魯臺輕輕的抿了一口酒，忽然問了這個問題。

海蘭珠一愣，繼而笑道：“嗯，是琪琪格。”

“父汗，她很稱職的。”

“這我自然知道，看了幾天了。”

阿魯臺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魏恒。

魏恒被對方看得心中直突突，沒等阿魯臺發問，他便開口道：“父汗，是我給海蘭珠出的主意。”

“就知道是你小子！”阿魯臺瞪他一眼，哼了一聲道：“海蘭珠可沒有這么多花花腸子。”

魏恒聞言，立刻求助的看向海蘭珠，海蘭珠此時卻朝他咧嘴一笑，沒有開口的意思。

媳婦不幫忙，魏恒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部族只有海蘭珠一個出頭，太扎眼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找了個擋箭牌出來是吧。”

阿魯臺放下了酒杯，輕輕的敲著桌子道：“魏恒，你這想法我能理解，但要把握住。”

“族群以男子為主，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雖說海蘭珠未來是要做可汗的，可這個規矩，卻是不能變。”

“一旦碰觸了這個底線，很多原本支持你們的人，都有可能站起來反你們。”

魏恒沒說話，只是點頭，心中一陣恍惚。

海蘭珠看到魏恒挨訓，還是有些于心不忍，便開口解釋道：“父汗，魏恒也是為了我好。”

“我自然知曉，你不用向著他說話。”

阿魯臺又看了海蘭珠一眼，問道：“魏恒的意思，是不是想讓你組建一支全都是女子的護衛隊？”

“是。”

海蘭珠不敢撒謊。

“那后面，是不是要有一支全是女子組成的部隊？再弄出一個女將軍來？”

阿魯臺又看向魏恒，魏恒也點了點頭。

“女將軍都有了，那你是不是還想弄出其他的女頭人來？”

“找這么下去，草原上是不是還要有另外一個女可汗？”

“這個……”

魏恒聞言語塞，他還真沒想那么遠。

“這件事，你們可以做，但必須點到為止。”

阿魯臺輕輕的敲著桌子，沉聲道：“你可以給海蘭珠弄一個全是女子的護衛隊，這沒什么。”

“甚至這個琪琪格真的出類拔萃的話，她也可以做女將軍，這也沒什么。”

“但魏恒，你如果想借著這個機會，顛覆草原自古以來的規矩，讓女人當家做主成了常態，這絕不行！”

“父汗……”

海蘭珠還想解釋，阿魯臺卻瞪了她一眼，海蘭珠立刻就閉嘴了。

“我知道你們心里不服，但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說？”

阿魯臺又看向魏恒，直接解釋道：“草原上，男子征戰沙場，為的是家中的妻兒能吃得飽，能穿得暖。”

“如果日后顛覆了，你挑選了女子上戰場，那立下功勛之后，其他的女人會不會也想上戰場？”

“男人女人都上戰場征戰，族中的孩童怎么辦？族中的根基又怎么辦？”

“想過這些嗎？”

魏恒不說話，只是低頭。

其實順著阿魯臺的話往后想，這件事的確是有危機的。

琪琪格是女人之中的異類，她的武力不亞于任何一個男性，她的確能做很多男子才能做的事。

但這并不代表所有女人都有這種本事。

魏恒的確是想用琪琪格做海蘭珠的擋箭牌的，可豎起一個擋箭牌容易，怕就怕會有其他人效仿，再樹立起另外一個形象來。

到時族群上下換了風氣，想掰回來可就難了。

若是任由其發展，怕是會顛覆草原人生存的真正核心。

“父汗，我……知道錯了。”

魏恒微微低著頭，低聲道：“開始的時候，我沒想那么多。”

“你這孩子，腦子夠聰明。”

阿魯臺笑了笑，道：“一點就透，做事也有尺寸，這件事我本不用拿出來說的。”

“不過很多事并不是在一開始就能看到結尾的，多年以來形成的習慣是有原因的，輕易不要去觸碰。”

“魏恒，你足夠聰明，能力也強，但你這樣的孩子，做有些事時會一葉障目，盲目自大，以為自己琢磨的都是對的。”

“這是你最大的弱點，若想改正，切記要多聽別人的話，多想，多看，決定要深思熟慮，全盤想清楚了再去做。”

阿魯臺又拿起酒杯，給魏恒使了個眼色。

魏恒趕忙端起自己的酒杯，和阿魯臺碰了一下。

“父汗有些啰嗦了，但這些話你要記在心里。”

“魏恒，你和海蘭珠走的是一條艱難的路，路上危機四伏。”

“父汗能保你們一時，卻不能保你們一世，很多事，還需要你們兩人共同決定。”

“是，我知道了父汗。”

魏恒聞言立刻點頭，繼而一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阿魯臺也喝光了自己的酒，隨即朝海蘭珠笑了笑：“明天走，父汗就不去送你了。”

“之前你提到的那個阿志那族，我已經讓人傳了信過去，他們的頭人很快就會到。”

“之后，如果你們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就算大雪封山，也攔不住你們了。”

“父汗……”

一提起要走，海蘭珠心底就難受，眼眶也紅了。

“好啦，吃飯。”

阿魯臺呵呵一笑，并未多說什么，只是和魏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那天，魏恒又喝多了，可和平常卻不一樣，他的頭腦似乎比平常更清醒。

明天就要走了，海蘭珠的情緒有些低落，魏恒也不知該怎么安慰她。

好在阿魯臺已經想好了對策，那個阿志那族應該是有狗拉雪橇的。

真的大雪封山了，狗拉雪橇的速度肯定比戰馬快。

到時海蘭珠如果想回來了，就可以隨時回來。

很快，魏恒的思緒變得有些混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