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
吳俊瞧著倆口子心懷惴惴的表現(xiàn),不由失笑。
但轉(zhuǎn)念一想,就笑不出來了。
作為農(nóng)家子弟,小鎮(zhèn)做題家,自己一路念到今天,各方面條件算不上好,但依舊花了家里不少錢。
眼下就要收成了,倆口子怎能不心懷惴惴,七上八下?
更何況,收成的好壞,更決定著未來四年的家庭開銷和負(fù)擔(dān)。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四點半鐘。
倆口子終于忍不住了,開始一遍又一遍地?fù)苤榉譄峋€。
反正撥不通不算錢,閑著也是閑著。
結(jié)果一連撥了二十來分鐘,直到五點將近。
聽筒里傳來的,終于不再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
倆口子連忙把兒子叫來,帶著準(zhǔn)考證,一家四口全守到電話機(jī)旁,嚴(yán)陣以待。
饒是如此,依舊撥了三次,才成功打進(jìn)熱線。
隨即按照語音提示,輸入準(zhǔn)考證號,接著一家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聽著電話那頭重復(fù)準(zhǔn)考證號,以及慢條斯理地開始報分。
總分606分,全省6000名。
語文110,數(shù)學(xué)134,英語106,理綜256。
吳俊心下一松,果然跟前世沒什么兩樣。
倒是老吳和張春梅還不知足,嚷嚷著道:“再打一遍,免得出錯。”
結(jié)果倆人各自打了一遍,給電信公司貢獻(xiàn)不少。
三遍下來,確認(rèn)無誤。
張春梅大氣一松,長身而起道:“我去隔壁代嬸家,借條魚來,今晚好好做頓飯犒賞兒子。”
這哪是犒賞自己,這分明是去代嬸家貼臉輸出去了。
也怪代嬸那天接了電話,在村里到處胡咧咧來著。
“早點回來。”老吳沒攔著,徑自點起一根紅塔山來。
傍晚的夜色中,猩紅色煙頭在微微顫抖,昭示著他此刻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
“去年東大省內(nèi)投檔線是多少來著?”
“理科569分。”
“那今年再高也不可能高出600分去,你這分?jǐn)?shù)穩(wěn)了。”
“嗯,我估計590左右。”
不多時,老娘張春梅去而復(fù)返,嘴里哼著歌兒,手里提著魚兒。
那魚兒尚且活蹦亂跳,說不定就是老娘逼著代嬸剛從自家魚塘里撈的。
晚飯四菜一湯,有魚有肉。
換做城里人家,可能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頓飯。
但在自家,卻是逢年過節(jié)的豐盛。
反正吳玥是吃得滿嘴流油,根本停不下來。
晚飯后,又切了個西瓜。
吃完之后,張春梅收拾完畢,起身道:“我去你外婆家轉(zhuǎn)轉(zhuǎn)。”
老吳則坐到了電話前,開始打報喜電話。
這一打,就是個把小時。
能通知的都通知完了,老吳這才意猶未盡地出門而去。
吳俊終于得了機(jī)會,給楊自立家撥了過去。
果然電話一接通,吳俊還沒來得及開口。
老楊就甕里甕氣地?fù)屜鹊溃骸袄蠀牵@回我怕是真的跟華師美女無緣了。”
“我考了620,聽說上交的投檔線是621!就差1分哪!”
“雖然老班說還有可能會調(diào)整,但我覺得希望不大。”
這一點,楊自立感覺沒錯。
吳俊就不假心假意地胡亂安慰了。
而是徑自道:“那正好,咱倆一塊去省城。四年后,你再報考上交的研究生,一樣能跟華師美女勝利會師。”
楊自立的第二志愿是省城郵電大學(xué)。
而且前世他就沒有走復(fù)讀路線,而是選擇報考上交研究生,最終如愿以償。
所以吳俊這一說,就說到了他的心里。
“還是老吳你懂我,這四年哥們跟你混了。”
隨即話題一轉(zhuǎn):“不過經(jīng)此一事,譚可心倒是對我敞開懷抱,接納我了。”
“臥槽,考場失意,情場得意啊!”
掛了老楊的電話,吳俊松了口氣,這才撥通顏家電話。
等到三聲響過,立刻掛斷。
這是他跟顏詩詩提前約定好的暗號。
果然片刻后,顏詩詩如約打過來,又緊張又期待地連聲問道:“怎么樣,怎么樣?”
吳俊語出平靜地把分?jǐn)?shù)一報。
聽得顏詩詩激動得原地跺腳腳道:“我就知道,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這時,一道中年女聲傳來:“詩詩,誰的電話?你激動成這樣。”
顏詩詩連忙沖話筒小聲道:“不跟你說了,明天見,我掛了。”
然后才對走過來的母親大聲道:“是可心的電話,我沒激動,媽。”
知女莫若母。
當(dāng)媽的方宜婷一看,閨女的嘴角上揚(yáng),壓都壓不住。
這要是譚可心的電話,才怪!
看著閨女落荒而逃的背影,方宜婷心中一動:這丫頭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當(dāng)晚,對于大部分指望著高考扭轉(zhuǎn)命運(yùn)的家庭,一夜無眠。
有激動的,有失望的。
倆口子也不例外。
唯獨兒子吳俊睡得那叫一個香,雷打不動。
張春梅起床看了好幾次,兒子連睡姿都沒變。
以至于第二天醒來,神清氣爽。
再換上新買的潮流T恤和高腰牛仔褲,儼然一帥小伙。
張春梅忽然意識到,兒子長大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往家?guī)Ч媚锪恕?
吳俊渾然不覺。
這兩天,他已經(jīng)習(xí)慣自己的帥氣形象了。
簡單墊補(bǔ)下肚子,又給老娘留了一千塊后,就在小妹不停地叮囑聲中,上了進(jìn)城的中巴。
因為今天是返校日。
雖然各家各戶都能通過電話熱線查到分?jǐn)?shù),但學(xué)校依舊會有個確認(rèn)環(huán)節(jié)。
加上老班會和各人私下通氣,知會各所大學(xué)的省控線。
所以才有這么個返校日。
吳俊趕到時,不少同學(xué)早就到了,各自圍成小圈子在聊。
唯獨不見楊自立的身影。
至于其他同學(xué),距離高考才過去半個月,全都沒怎么變。
相比之下,吳俊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倒是改頭換面,煥然一新。
以至于不少同學(xué)都過來調(diào)侃打趣,聊上兩句。
吳俊人緣本就不差,現(xiàn)在更是如魚得水,左右逢源。
直到周浪帶著梁夢和趙安出現(xiàn),陰陽怪氣地道:“窮人乍富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誰知道他的錢哪來的?”
眾人臉色一變:都是同學(xué),何必呢?
唯獨吳俊依舊笑意吟吟,輕描淡寫地道:“我的錢自然是打工掙的。才掙兩三千塊,實在算不上什么乍富。”
周浪不信:“打什么工,半個月能掙兩三千?”
不等吳俊回應(yīng),眾人驚呼:“臥槽,老吳牛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