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腳步輕盈，進入了巧兒的房中。

只在屋內走了幾步，借著微弱的月光，就發現巧兒一翻身已經坐了起來，手中握著一柄匕首。

發現來者是王倫，巧兒一愣，迅速將匕首滑入袖中，上前拜道：“不知是寨主來了。”

王倫在桌旁坐下，四目相對，一時無話。

巧兒給王倫倒了一杯水，很自然的上前去給王倫捏肩，道：“寨主怎深夜前來？”

她忽然想，自己是王倫的侍女，雖然早就做好了要給王倫侍寢的準備，卻難道是今夜？

沒來由的，她有些心慌。

“巧兒，你跟了我多久了？”

聽見王倫終于說話，巧兒想了想，說道：“快一年的時間啦。”

王倫嘆口氣，道：“一年，過得可真快。”

“誰說不是呢，一年前是寨主和帝姬救了奴家，奴家來服侍寨主也算是報恩。”巧兒嘴上說話，手上也沒有絲毫松懈，給王倫捏肩的力道很是適合。

王倫這時才忽然明白過來，一直以來，巧兒給他捏肩按背的力道都很適中，且她能按很久也不見她手酸，手上力道始終均勻。

若她是尋常農家女子，又豈會懂得捏肩捶背的力道控制？

若她是普通女子，又豈會捏肩許久卻不見手酸無力？

王倫暗暗嘆氣，自己始終還是大意了。

“這一年，你的吃穿用度，我可曾虧待？”

“沒有，寨主待我極好，和我以前的日子相比，實在是......奴家很感激。”

王倫緩緩點頭：“你是受了玉盤之命前來服侍我，按理說，你就算是玉盤的人了，我自不會虧待你。”

“是，玉盤帝姬人很好，和寨主也很是般配，奴真想早日看到寨主和帝姬大婚的一天。”

王倫微微一笑，道：“是啊。”

他緩緩端起水杯，道：“把袖里的匕首拿出來吧，揣著匕首站在我身后，總讓我有些危機感。”

巧兒手上一停，頓了頓，緩緩從袖中摸出匕首放在桌上，道：“寨主恕罪，奴家隨身攜帶了匕首，以防身之用，并無他意。”

王倫隨意一看匕首，道：“好，你繼續按吧。”

巧兒便依言繼續給王倫捏肩。

“巧兒，你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王倫面色陰沉，只是巧兒在他身后，并未看見。

巧兒手上一僵，顫聲道：“寨主，奴家并未有什么瞞著你的。”

王倫一笑，道：“你想想，我都如此問你了，難道你還能藏得下去。巧兒，說說你的故事吧。”

黑暗之中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巧兒的手還機械般按在王倫肩頭。

好半晌，巧兒終于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嘶啞。

“奴家并未撒謊，本就是濟州人氏，十二歲那年，濟州洪災，我家人都被水沖走了，我命大，卡在了洪水中的一塊木頭上，也剛好讓我隨水漂，沒有沉下去。”

“隨著洪水一路被沖離了濟州，終于在一處陌生的地方靠岸，那年的洪水太大，有太多的人跟我一樣無家可歸，成了流民。我一路乞討，到了睦州。”

王倫心中一沉，看來朱貴的情報沒有錯，巧兒果然和方臘有關系。

睦州，青溪縣，這兩個地名馬上就讓王倫聯想到了方臘。

“奴當然已經十二歲，身子發育……尚好，又是流民，自然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一切正如寨主在濟州看到我的情景，只是當時救了我的人，叫……方臘。”

王倫緩緩點頭：“所以你就跟在他身邊？”

“是。方臘是摩尼教的教主，我們……教內都自稱圣教，所以我們都稱呼他為圣主。”

巧兒的聲音很輕，卻說得很清楚，讓王倫有些恍惚，方臘的事他自然知道，明面上他是地主家的傭工頭子，實際上他背地里已經做了摩尼教教主，招攬了一大批教眾。

按照歷史走向，現在距離他起義只有兩年，他的勢力想必已經有一定規模了。

“圣主收我為義女，教我武藝，那幾年，又讓我感受到了天倫之樂，奴……對圣主很感激。”

王倫嘆道：“如果你我異地而處，我對他也會很感激。”

救命之恩、再造之恩，這兩個恩情加起來，如果巧兒不對方臘死心塌地，那才是怪事。

“寨主……不怪我？”巧兒有些惶恐。

王倫一笑，道：“我怪你做什么，他當時救你性命，教你武藝，又收你為義女，待你極好，你也不是冷血無情之人，你替他做事理所應當。”

巧兒一愣，有些感動，眼眶里含著淚，道：“多謝寨主。”

她謝的是王倫對她的理解。

“后來呢？”

“后來，圣主想讓我潛入朝廷，最好是進入皇親或者相府，替他……傳遞消息。”

王倫一笑，沒想到方臘野心這么大，竟想利用巧兒在皇親或者相府安插眼線，不得不說，這一步棋下得很妙。

“他收到消息，嘉德帝姬不在東京，四下游玩之后往山東來了，恰好我本就是濟州人，他便令我北上，又回了濟州。”

王倫臉色微沉，沒想到方臘盯上了趙玉盤，那么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方臘的部署，若非如此，巧兒現在就會成為趙玉盤的侍女，監視著皇家的一舉一動。

“奴在濟州等了許久，終于發現嘉德帝姬到了，奴便想了一出苦肉計，故意讓當時的杜都頭打起了我的主意，又故意在帝姬路過之處引發紛亂，卻不曾想……寨主竟也在，反而是寨主先出手救了我。”

王倫一聲苦笑，這可當真是陰差陽錯，誤打誤撞，讓賊人進了門。

“后來，寨主和帝姬在濟州大展神威，寨主……為民申冤，懲治貪官，大快人心，奴心中仰慕。但圣主有令，奴不得不從，你們離開濟州后，我便跟在帝姬身后，想再找機會接近她。”

巧兒悠悠一嘆，道：“卻不曾想，帝姬因愛慕寨主，離去后又返回，碰到了我，令我前去梁山伺候寨主。”

“奴左思右想，一方面是對寨主心生敬仰，一方面這既然是帝姬之令，我只要做好了，以后自然也能接近帝姬。再者，當時奴也曾寫信給圣主，告知事情經過。圣主思量之后，就令我留在寨主身邊。”

王倫點頭，他相信巧兒說的是真的，這故事不像是編的，也合情合理，和自己推測的也有幾分相似，他推測，巧兒是專門為了梁山而來，卻不曾想她的目的是趙玉盤。

“那么，你將多少梁山機密泄露給了方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