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不僅背下了朱鹮的作文，還將課內課外的語文資料又重新看了一遍。

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是張岱的名篇《湖心亭看雪》。

以前他的記憶里只有那天地間上下一白的畫面，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的名句。

語文老師講課說要記住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潔的品質和對故國的憂思。

陳芝一直很奇怪這個憂思是從哪里來的，不就是一篇游記嗎？

直到他這次重讀文章，開篇第一句就給予了他深深的心靈震撼。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兩鬢星星的張岱回憶十幾年前的一場雪，寫了一筆舊時風月。

在看完這場雪后的幾天后，他的父親在午時逝世。

再過十二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他的好友接連殉國，自己則是赧顏忝存。

張岱在自為墓志銘中寫自己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到最后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這讓陳芝心有戚戚。

他明白只有能掌握自身命運，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陳芝的思緒也飄忽到昨天晚上。

就在陳芝對著朱鹮喊出了豪言壯語后，整個樓道陷入了絕對的靜默。

陳芝能感覺到氣流在自己的喉頭緩緩涌動，似乎是要將心臟給推拔出來。

就在一呼一吸之間，朱鹮走了過來。

她輕輕抱了抱他。

“你和我約定好了，未來我們也要相見。”

朱鹮的發絲撩過陳芝鼻尖，一陣輕快地腳步便跑上樓去了。

那驚鴻照影讓陳芝一晚上輾轉反側，即便早早起床，也是走神連連。

“他又出現了！”

周瑞嗷一嗓子嚇了所有人一激靈，也讓昏昏沉沉的工作室全都蘇醒過來了。

“媽的，睿子，你鬼叫什么呢？”

通宵了一晚上的葛鐵軍瞬間暴怒。

他現在是工作室絕對主力，每天都往15個小時去了，沒誰敢招惹他。

周瑞腦袋一藏，瞬間不敢吱聲了

陳芝走上前去，拍了拍葛鐵軍肩膀，安撫道：“我讓他幫我盯著的。”

葛鐵軍雙眼通紅，點了點頭，直接走進臥室睡覺去了。

周瑞從電腦后面伸出頭來，朝著陳芝招手：“東哥你來看，那個人又發帖子了。”

山海信息港是基于山海市本地信息交流的網站，里面不僅有買賣、求職、租賃信息，還有一個供本地人交流的時事論壇。

這個論壇一度很火熱，奪人眼球的小道消息滿天飛，也誕生了不少的聽床師。

有人精準預測了2008年后山海市的商品房快速上揚，讓不少人成功發家致富。

后來隨著時代變化，信息港里逐漸沒落，十天半個月也難更新一條新息，此情可待成追憶。

前幾天，朱兵突然找到陳芝，詢問他關于山海信息港論壇的問題。

起因有個賬號在論壇里突然預告了一場兇殺案。

起初大家以為這只是都市傳說。

直到有個釣魚佬去了賬號提到的水庫，真的在草叢里發現了一具女尸。

這個案件讓朱兵很頭疼。

一是網絡犯罪對于山海市警察而言還很陌生，二是發現女尸的前一天晚上剛好大雨，所有的痕跡都消失了。

目前警察這邊一籌莫展，朱兵也只能拜托陳芝幫他盯著網絡。

“他說了什么？”陳芝詢問道。

周瑞看著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念道：“用戶2173說，明天我會再殺一個人，你們等著看吧。”

他念得很機械，即便這樣，一股嘲諷意味也從屏幕透出來。

殺人預告一出，論壇里也鬧騰了起來，各種五花八門的言論涌了出來。

“搞這么刺激，膜拜樓主。”

“能不能把我領導干掉啊？”

“這個人這么狂，警察不管一管嗎？”

“警察都是酒囊飯袋，他們啥也干不了，我的自行車被偷了都沒人管！”

“也不能那么說，前段時間市里還組織了打黑行動。”

“切，他們都是一伙的，你見過狗咬主人的？”

“@管理員，這個人瘋了。”

那個用戶2173也沒有再說話了。

論壇里卻歪了樓，七嘴八舌一百多個回復。

有大肆批判社會的，也有抱怨對罵的，還有趁機找MM的，預告的殺人案似乎成了一個宣泄口，扯出了網絡上的戾氣。

陳芝很疑惑。

除了山海市三大案，他的記憶里并沒有其他的臭名昭著的惡性事件。

他有些搞不清楚，是正常的時間線里預告殺人案很快就被偵破了，還是自己的蝴蝶翅膀導致了這場風暴。

“孩兒呀，喝口粥吧。”

周瑞的奶奶端出來一大盆早飯。

“奶奶！我們在干活，你別來打擾我們。”周瑞著急道。

“好好好，可別餓壞了身體。”老太太慈眉善目，轉身就要走。

“奶奶，最近還開心嗎？”陳芝詢問道。

“開心，現在瑞瑞也不天天往外瞎跑了，還發給我工資，可太開心了。”

老太太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皺紋堆疊都笑成菊花了。

“奶奶，咱們山海市哪個水庫最有名啊？”

“哎喲，這我可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多福山下有個天一水庫，都說那里每年夏天會吃小孩，大人可都不讓孩子靠近。”

陳芝點點頭，他拿起座機，打給了朱兵。

“朱叔叔，尸體是在天一水庫發現的嗎？”

“消息傳得這么快嗎？我還特意交代那個釣魚的不要透露地點。”

現在案件處于偵破階段，消息外流很容易影響案件的走向。不僅會引起嫌疑人的警覺，也會產生模仿犯這種破壞力巨大的節外生枝。

“沒有，我是猜出來的。”

電話那一邊停頓了一下，然后詢問道：“你有什么消息？”

“那個人又發帖子了，最近可能還要動手。”

電話對面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好，晚上來家里吃飯。”

陳芝在工作室一直呆到了晚上。

這段時間單子猛增，他的攻略也要不斷更新，他也只能在網絡上搜尋攻略，一邊實踐一邊更新。

等到往朱鹮家走時，月亮已經掛上枝頭。

陳芝走著走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陳芝回過頭去，街上只是一片慘白，安靜得出奇。

啪……

啪啪……

腳步清脆地回蕩。

陳芝剛踏進樓道，一只黑手猝然伸了出來，直接將他拽進陰影去了。